每天都有成千上百來自北非、西亞、中東諸國的難民湧入歐洲,他們或者為了躲避戰亂,或者為求一份溫飽,拚死非法偷渡地中海,今年稍早曾傳出多起船難,但當時各歐洲政府,並不很確定應如何面對這些慘劇,因為如何安置難民本就棘手,尤其此刻歐洲內部正有一股反移民、反歐盟的右派勢力逐漸抬頭,讓理想主義受到抨擊,變得相當微弱,因此反映在英國媒體上,很長一段時間舉凡有關難民的討論,多停留在高階政治的層面,把議題抽象化。
直到九月初,年僅三歲的敘利亞男童屍體被沖上土耳其海岸,照片登報之後,難民的問題立即被具體化且人性化,冷漠的大眾瞬間醒悟了過來,理解到每一樁無人願意正視的悲劇背後,原來都是與你我一樣寶貴的生命和平凡的家庭。
於是救援的民意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媒體開始每天大量報導各種相關的細節,評論人稱此為二次大戰結束以來,規模最大的全球性難民危機,其中德國梅克爾政府一馬當先,承諾到今年底之前,將收容至少八十萬名來自敘利亞、阿富汗及其他地區追求政治庇護的難民,法國也同意在兩年內接受二萬四千名難民。
英國政府從去年六月到今年六月止,只接受了一百六十多人來自敘利亞的難民,同時面對想要脫離歐盟的英國獨立黨快速竄起,今年五月剛當選的卡麥隆內閣對移民政策特別保守,但受到排山倒海的輿論所敦促,不得不改弦易轍,繼法國之後,也很快表態將在五年內接受兩萬名來自敘利亞的難民,不過卻加了一個但書,也就是英國不會接受非法入境的移民,而是會從敘利亞外圍的難民營,把最需要幫助的個人或家庭接到英國來。
相較於英國政府帶點遲疑的聲明,市民社會的反應倒是熱烈而直接得多,無數作家、歌手和運動明星等,紛紛響應更積極的救助行動,還有人公開提供自家住宅,暫時收留等候安置的難民家屬。
此外位於英國南部一家專門製造船具的公司,有鑒於船難的發生,往往是因為缺乏救生設備,乃設計出了一種長達十六公尺的漂浮救生管(CentiFloat),每條管子有六十個握把,需要時,可在三分鐘內完成充氣拋到海上,在過去兩個月來的船難救援行動裡,CentiFloat功不可沒。
最近一波英國民間發起支援難民的聲浪,來自英國國教,八十四位主教在十月中下旬,公布了他們寫給英國首相的聯名信,表明在這一波巨大的難民潮中,保守黨政府表現出來的裹足不前,有違英國社會在歷史中屢屢展示見義勇為、當仁不讓的精神,並質疑為何卡麥隆以人道為由,考慮轟炸敘利亞,卻不以相同的理由,加快救援的腳步?
主教們並根據英國目前的經濟指標,建議將同意收容的難民人數從兩萬人提高到五萬人,以便承擔英國做為西歐先進經濟體,所應肩負的道德責任。
時值中國大陸最高領導人習近平訪英,坊間有關中國人權問題的爭論四起,英國教會選在此刻公開給卡麥隆的關切信,顯現英國當局偽善的一面,自然令內閣感到相當難堪。
但保守黨政府是否將因此做出回應,又或者如何回應,卻屬未定之天,因為在英國境內,人道關懷的聲音,固然已動員了起來,但抗拒的力量仍不容小覷。
從更深一層來看,二十一世紀的歐洲難民潮,印證了兩個現象,其一是世界政治秩序,正在進行翻天覆地的重組,無數難民乃此過程首當其衝的最大受害者;其二則是人性中的善天使與惡天使,現正受到全球性道德危機的重大考驗,究竟多數國家將如何平衡利己和利他之間的需求,或許也將隱約寫下未來幾年世局的變化。
蔡明燁(英國/歐洲台灣研究協會祕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