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一只魚盤，腹部鵝黃漸層到背脊橙黃，通體浮刻淺淺細鱗，湖綠色的背鰭及尾鰭也刻有細紋，一顆黑眼珠靈動可愛。這麼漂亮的魚盤，來歷卻與造成全球恐慌的SARS事件有關。

二○○三年春天台灣被SARS風暴籠罩，人心惶惶。大家出門都戴上口罩，除非必要不去公共場所。母親節前幾周，外子依慣例請婆婆挑間餐廳，他說：「離母親節還早，到時候疫情可能已經減弱，先訂好位置，實在不行再取消吧。」

婆婆選了曾經去過的一家江浙小館。老闆侯媽媽是某位男藝人的母親，館子不大只有五張中等圓桌，因她殷勤周到，餐點道地且價錢和宜，生意還算不錯。母親節前夕，SARS疫情仍在燃燒，婆婆和我都提議取消訂位，唯獨外子樂觀地認為外食人口明顯減少，反較安全，不須更改計畫。

當日中午，一邁入小館便覺氣氛冷清，整間餐廳僅有我們一桌三個客人，不似往日溫馨熱鬧。富泰的侯媽媽穿著亮麗的中式襖裙，掛著翠綠手鐲，親和的笑容裡帶著幾分無奈：「五桌訂位取消了四桌，我正擔心你們會不會也不來了呢。」

侯媽媽親自招呼入座及點菜，我們點了幾個招牌菜，其中有婆婆最愛的清蒸魚，菜餚如預期中美味可口，清蒸魚盛裝在一只魚形長盤內，也頗新鮮有趣，婆婆稱讚她很有巧思，讓生意清淡的侯媽媽終於開懷而笑。

那是此生至今唯一被「專寵」的用餐經驗，整個餐館的老闆、服務生及廚師只為我們三人服務，餐後還附贈每人一碗酒釀桂花芝麻湯圓。侯媽媽笑吟吟地說，她特別交代師傅加工細做以示對我們的謝意。

飯後，侯媽媽輕嘆口氣：「這次SARS害慘了餐飲業，好些館子都撐不下去，到月底我也要關門了，桌椅跟餐具都要出清，這只魚盤就送給老太太吧。」說完便吩咐服務生將魚盤用報紙包好裝入提袋，交給外子。

那年除夕，我特別用這只魚盤盛放整條全魚，為年菜增添趣意。後來，台北市選舉市長及議員，曾是數學老師的婆婆架著老花眼鏡仔細觀看選舉公報，神情專注有如在批閱學生考卷。突然她揚聲說：「這不是侯媽媽的兒子嗎？我要選他！」外子聽了打趣道：「一只魚盤換一張選票哦。」

婆婆認真而和緩地說：「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啊。」

（本文由「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mypaper.pchome.com.tw/melodywang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