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林耀堂

呂月娥是我多年的老友。我們能從中年相交，一起進入初老的人生，說來也是難得的緣分。

很多藝文界人士都叫她「呂姐」。三十多年前，她在台北市區經營一家卡拉OK店，曾經聚攏了很多報社記者、作家、藝術家及電影工作者，夜夜在她的店裡喝酒唱歌。那是激情的八十年代，台灣剛剛解嚴，報禁開放、股市萬點、台幣升值……各種社會運動走上街頭，眾聲喧譁、百家爭鳴。呂姐開的卡拉OK店就是當時的「夜店」，收容了很多白天過度騷亂、夜裡還無法安靜下來的心靈。

呂月娥的人生，也像小說一樣戲劇性。

她出身艋舺傳統家庭，從小就被要求做一個端莊淑女，以為人妻為人母當作人生的目標。她並沒有質疑這樣的教養標準，也乖順地從國中、高職到專科都讀女校。

甫出校門，她就投入當年最熱門的廣告業，接著踏進服裝設計界成為服裝設計師，再回女子高職教學。「雖然一路以來都從事最頂尖時髦的工作，可是也因為環境中大部分都是女性，讓我對男性沒法充分了解。」她回憶說。因為對男性沒有認知和設防的能力，所以當她一頭栽進情感的漩渦，完全無法自拔，幾經蹉跎，竟然耗費了青春盛茂的年華，也錯過了婚姻之門。

三十歲那年，呂月娥讀到作家王鼎鈞《開放人生》書中寫的一句話：「人，三十歲前不要怕，三十歲後不要悔。」所以她毅然出來創業。

她本來以為這是跟人群接觸的開始，孰知社會面向打開之後欲罷不能，她從一位習慣傾聽失意客人訴苦的老闆娘，到鼓舞憤青努力衝刺的大姐，日子在「愛總是不夠用」的感嘆中過得忙碌充實。即使卡拉OK店因潮流的轉換而面臨歇業之後，她還是停不下來，開始投入政治活動，也曾參選民意代表……

一九九九年，台灣發生了「九二一大地震」，讓呂月娥開始思考生命的消亡問題，也令她產生退出塵世紛擾的意念。二○○二年，因緣際會地，呂月娥帶著她的家當搬進淡水的一棟小屋，本以為是一種生命的過渡，沒想到一住下來就不想再遷移，至今已進入第十三年。

呂月娥最早賃居的小屋對面就是淡水著名的基督教會禮拜堂。原生家庭是佛道教的她，對那座教堂最初的印象只是遊客拍照的景點。有一天，教堂傳出一陣陣悠揚的鐘聲，她聽了覺得滿心喜悅，於是走進去一窺堂奧。

接下來發生的，就是基督徒所謂「聖靈充滿」的經驗。呂月娥說：「在上帝的挑選帶領下，我第一次在禮拜中就淚流滿面，感覺自己就像在外受風寒的遊子，終於回到父親的懷抱，放肆的訴出自己的心酸、不平……」

這三年來我也賃居淡水，和呂月娥有了更多的互動。看到她完全地把自己交給上帝，定時上教堂作禮拜、查經、禱告、做義工，在主的帶領下，安靜過著尋常無波的生活，真為她感到高興。

我對她說：「人到晚年，有宗教的信仰，真像仍有父母可倚靠般幸福。在《聖經．哥林多前書》中有提到『信、望、愛』三超德，佛教也有提到修行淨土法門的三資糧就是『信、願、行』。我覺得它們的道理是相通的。」感謝佛祖和上帝，讓我們這兩個老朋友，到了老年還能維繫更深的交誼，讓我們的人生更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