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佳怡
東區巷弄裡藏了許多居酒屋,暗夜裡總捱著彼此發光,周末晚上更鬧熱彷彿新天地開展。如果要作這樣新天地裡的店長與店員,雖不至於要像仙島島主待客,但人與人之間的分際總得忘記一些,見到客人來要熱絡,但不能油滑,適當送點小菜軟化客人心房,再等待酒精把剩下理智蒸發。
不過要是跟店員有交情,便會知道那夜中之夜貼著鬧熱的背脊,同樣可以將你帶回人類所有困苦的周間白日。比如招待客人的瘦弱男子其實常在廚房裡挨太太打,一不開心揮起的可是濺油的鍋鏟。你聽了擔心男子,但也擔心自己眼前的水蓮炒松阪豬。小日子裡誰的苦難黏貼著誰的快樂,油花花的都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
又或者一位顧烤台的店員好不容易看熟了,轉眼又消失。除卻薪資低廉與無止盡的久站拖磨,那次卻是因為失戀。失戀所以意志消沉?不完全。是失戀而怨恨店內快樂之人,猛地決定拒絕一張張點單,還把單子全揉了扔進烤肉的焰火。多麼無謂呀,焚燒殆盡的純粹是那一瞬間彷彿自由的意志。更何況沒什麼客人聽過這故事,但那火烤出來的肉,所有人都享用。
不過偶爾微醺之際,你看著店員們歡快的笑容,突然懷疑那些故事也是免費小菜——在加油添醋與絕望至底之間,荒謬的苦難多麼迷人,於是你餵我幾則,我也回敬你一些。幻術裡大家假意暴露,把最糟最糊塗的自己演練一遍,白日便再有力量作回平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