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書璿

夜半扭電風扇的頭顱，發出喀喀極清脆的機械聲響，今天身體不舒服，下班回家就昏睡四個小時，醒來精神也未見轉好，「現在早上了嗎？」心裡疑惑，滑開手機顯示凌晨一點和提示訊息：手機容量已達75%，宰相肚裡能撐船、手機容量75%不知道裝些什麼，反正現在這個時間，也沒有什麼事能來打擾我了，遂點開檔案庫清理乾淨。

好幾個可疑的檔案程式不知道刪除了會不會回來復仇，讓我的手機當機？膽小如鼠的我還是擱著好了，最好下手的也最難下手的，莫過於一張張昔日信手拍下的相片：自拍抑或合照、風景照，有些幾乎是同一時刻按下的快門，構圖只有著些微的不同，有些則是闔眼瞇眼歪眼嘴斜的瑕疵照片，或是突然出現陌生人聳立的臂膀，我從裡頭幾經比對挑選，並保留其中較好的。

短短三個月，手機裡已近五百張照片，其他都已存在電腦裡。是說人需要這麼多相片嗎？時代巨輪把我們壓輾得踏踏實實，幾乎無暇能靜下來，再好好看一遍相簿裡成千上百的構圖姿勢和人物的組合機率。

想起大學時跟A出去一天就是好幾百張的相片，我儲存於電腦之後歷經幾次波折：中毒搶救、重灌搬遷等等，如今僅剩過去的一半，數量卻還是相當驚人。

每次旅途尾聲，我坐在回程巴士，用單眼或手機瀏覽到不滿意的照片，下意識想刪除時，A總會出手撓阻，她那麼執著毫無刪選地保存那些不完美的照片，我當初還與她抗衡，未料現在想起竟覺得非常溫柔。

畢業離開台中，我們夜晚通話，還曾提起相片的事，不知道她現在是否還留著我至今仍無法計數的照片、沒有動手刪除？還是檔案早已歷經數次厄難，不知存放到哪裡去了？

我現在不曾再和A夜晚暢談、傾訴想念或苦悶的心事。生活過得更糟了，那些不甚完美的照片，也不在她的撓阻下僥倖苟活。那些照片，無法再擺拍一次，沒有回溯可能。

而我不知何時開始忌諱拍照，要顧慮的事情太多：其一是，臉部逐漸長出細細的紋路、體態往橫向發展等等的外表因素；其二是，憂怕日後某夜醒來，手機發出警告提醒你容量要滿了，如同此刻提醒著我，必須去蕪存菁、與過去多餘重覆瑕疵的物事捨離，唯有如此，才能邁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