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梅霞

兒時曾經認識一個朋友，是外省第二代，有著一身白皙皮膚與高挑身材，走在路上，任誰都忍不住會想多看一眼。對於同樣生長在四十年代，長期營養不良、臉色蠟黃、身材矮小的我們而言，她真是時代的寵兒。

哪知有一天聚會，她突然一改往日沉默，緩緩開口：「小時候，我真的很怕母親！儘管大哥說我是家中吃苦最少的孩子，但我就是怕！」原來，她父親是擔任公職的警察，可是卻很少拿薪水回家，母親不得已只好幫人洗衣幫傭，維持家計。對他們家來說，到雜貨店賒米賒賬是家常便飯，而每逢過年，債主上門討債，母親只能躲在屋內不敢出來。

在大陸是富家千金的母親，或許是無法忍受長年來經濟和工作的壓力，原本溫和的脾氣變得火爆，稍有不順心就打孩子發洩出氣，而且脾氣一來總是驚天動地，她常被嚇得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來。

那時，她大姐已進入社會工作，在和大姐夫交往期間，也被母親打得很淒慘。為了什麼原因？無人知曉。如今已六十多歲、兒孫成群的大姐，每每提到此事，還是泣不成聲。

了解母親暴怒的脾氣，出嫁的大姐殷殷叮囑弟妹：「母親生氣時，一定要逃，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有一次，二哥又被母親狠打，實在受不了，拔腿跑得不見蹤影。晚上，她從屋外一堆高疊的大木塊經過時，聽到有人小聲叫喚她的名字，戰戰兢兢地走近一看，原來是二哥躲在大木堆裡。那晚，二哥就在木堆裡過了一夜……

「我到現在做夢，還經常夢到竹鞭在空中呼呼作響……」

貧窮的童年經驗讓我們更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但帶給她卻是一生的惡夢。童年的恐懼經過四十多年光陰，仍在她中年的夢境裡糾纏不去。

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我們的心忽然沉重了起來。原來貧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窮！盛怒的父母，手握輕輕的竹鞭，何等容易？落在孩子身上何等沉重！一時的發洩，對孩子卻是一世的夢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