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黛嫚
這是繪本畫家幾米一部作品的書名,書中收錄幾米在一九九○年代到二千年前後為報紙副刊畫的黑白插畫,這些當時為文學作品畫的插圖,和幾米自己的創作有很大不同,他珍惜這一段畫插圖的日子,「文學藝術多面性的故事意象餵養了我,讓我的圖畫有了新的趣味和想法。」
副刊的歷史有一百多年了,早在清末的報屁股時代就有文人畫性質的插圖出現。我們這一代開始看副刊時,副刊版面上有一幅大大的插圖,再有一些稍作設計的刊頭,已經是當時各報副刊的風格,不過,在孫如陵主編《中央副刊》的早期,副刊插圖還未形成風潮,我看他談論副刊版面,只強調疏密有致、長短合度、橫直得宜,孫公當年主編副刊有許多創舉,其中一件是在刊登朱西甯的中篇小說〈狼〉時,第一天全版發了七千字,整個版只有這篇小說,而孫公在資料室的大英百科全書上找了一張狼的照片來搭配,照片上鑄上「狼」字,題目就特別顯眼。如果這個版面是在高信疆時期的《人間副刊》,一定是由著名插畫家林崇漢畫一隻神氣而形色猙獰的狼,蹲踞版面正中,看似伺機要躍撲過來。
在文建會和《聯副》主辦的「副刊學研討會」,已經確認副刊是中文報業不可或缺的一環,至於插畫在報業發展史上的位置,卻並沒有被嚴肅地提出,其實副刊上的插畫除了是副刊版面上重要的焦點之外,那也是獨立的繪畫作品、重要的造型藝術,從某種角度看,比起純藝術作品更多了和文學的聯結。
只不過即使在副刊的黃金時代,台灣插畫界的客觀環境也很難培養所謂的職業插畫家,或者說,我們用「整個台灣」的力量,也不過讓幾米、紅膠囊、可樂王等少數幾位能夠靠插畫維生,那還是靠圖文書的版稅來補足。這些畫家當初入行時,個個充滿雄心壯志,想一展身手,一些時日過去之後,卻多因為創作瓶頸或經濟壓力紛紛轉行。
現在已經很少畫插圖的幾米,當年也常為《中央副刊》畫插圖,他總是親自送畫稿來,過了一段時間,又會與編輯聯絡親自來把刊登過的畫稿取走。如今是專職繪本畫家,幾米覺得跟繪本相比,插圖需要點化故事內容,豐富情境,「畫插圖最難的不是技巧,而是如何閱讀文章,將文字轉換為意象,再結構為畫面。」有些插畫家是圖像去配合文字,有些則是補捉到文章中的一個概念去創作,至於副刊編輯在插圖上花的力氣,便是為這篇通常作為版面主文的文章找一位畫風適合的插畫家來搭配。
幾米背著畫匣安靜地出入報社大樓的身影,感覺好像真的是並不很久以前,只是現在平面媒體愈來愈少,副刊一個一個消失,副刊版面愈來愈小,看看下面這則徵求插圖的啟事:如果你是個創意十足的圖文創作高手,卻萬事齊備只欠舞台,那麼,歡迎你一起來妝點副刊。稿件必須為彩色手繪作品,請以彩色影印或彩色列印方式(勿投原稿),信封上請註明「圖文創作投稿」。請多投遞幾張作品,以便讓我們了解你的風格。
於是我們知道,一切都在並不很久以前,只是怎樣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