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佳怡
搬到新家之後,黑貓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凶暴。
貓的煩惱是很神祕的。有時我懷疑那神祕代表聰明,有時又懷疑是極度的愚笨,但總之她們是貓,並不給你太多機會驗證。
比如這次搬家,我家的黑貓就神祕地發怒了。或許是上次帶去獸醫院的開刀經驗過於緊迫,這次面對外出籠的她回復野生姿態,激烈尖聲狂嘯不說,肢體緊繃強悍,完全不介意讓人見血。因為貓而流出的血有點野,是我不太能面對的自己;心中的憤怒更是過於真實,幾乎逼我承認自己面對的不過是隻畜牲,而非之前親密友愛的家人。
貓的煩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在真正發怒之前,她想過自己害怕的這一天會到來嗎?在這樣一個三月,廢核遊行又進行了,天氣先是不合理地變冷再晴朗如豔夏。這樣一個三月,石門水庫區降雨不足,中央薑母島無水可行船,大部分老人家只好棄守家園,免得每次外出都得花上一個半小時步行往返,留下的也只能在冰箱內塞滿自製醬菜。這樣一個三月,去年占領立法院的行動也屆滿周年,討論熱度又緩慢地燒了起來。而黑貓的煩惱在此時兌現了:要是被抓進外出籠,那種鋪天蓋地糾纏自己的恐懼會再次出現嗎?
而三月還在進行,我們終究繞過了黑貓的恐懼,用誘捕籠順利將她帶至新家,她也很快溫順如往昔,彷彿一切不曾發生。回舊家收拾的時候,心情輕鬆的我遇上了在巷弄固定往來的街貓,她一如往常地對我嗚咽了幾句,不知是否也懷著自己的煩惱。我則突然想起,在我把黑貓帶走時,她們或許也經過了彼此,她們的煩惱對彼此而言無關緊要,但城市的冷漠容許這樣的無關緊要。於是這樣一個三月,所有生物都這般祕密地接近彼此又分開,在一切萌芽的初春時分,繼續豢養自己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