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江水

過年的家族團聚，親友們把話題轉向她對孫子的照顧。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像教戰手冊般地傳授：「他們下班之後，妳就該放手了，不要把顧孩子的事都攬在身上，到時累的是妳自己。」「妳要讓他們年輕人學習負責。」聽得她招架不住，無言以對。帶孫子這一年來，她不曾喊累，只是心中有著做婆婆的委屈。

媳婦柔順乖巧，是大家口中的好媳婦，也是別人家的女兒，嫁過來自該被疼愛著。只是清秀可人的外表下，有著邋遢的生活與溫吞的習慣，穿過的衣服一件件塞著，直到她老人家看不過去，只好幫他們拿去洗晾收摺；東西拿到哪兒擺到哪兒，該洗的杯盤也隨手放著生味兒，臥室裡也不曾拖過地，一層髮絲在地上鋪起了一層網子。她老人家知道這些事自己不幫著收拾，就是落在兒子身上。

媳婦坐完月子回去上班，她擺明說：「孩子不能跟我睡，不然，半夜我還要起來泡牛奶，隔天會沒有精神上班。」休假時，她這個婆婆要去市場採買，把孩子遞給年輕的媳婦照顧，沒一會兒，媳婦便喊醒剛上完夜班休息的先生：「我只負責孩子吃喝，其他你來負責。」兒子微開惺忪的雙眼抱著孩子，哄陪孩子到她老人家採買回來，再從兒子手上接過孩子。一年多來，小孩只找爸爸不愛找媽媽，這一切她都看在眼裡。

她知道要讓新手爸媽學習負責，就必須適時放手，但這一放手，忙累的是兒子啊，他上班得騎五十多分鐘的山路，要是精神不濟怎麼辦啊？他是機台操作員，負責的是公司裡價值幾億元的精密機器，不能有任何閃失呀！

年輕時，覺得媳婦難為，可是現在身為婆婆也不好當，人生不同階段各有其難為之處。她不能去道媳婦的長短，親友們也還沒當上婆婆，無法理解其中的幽微，只好把委屈往肚裡吞，任由親友們熱心腸地建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