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曉明

白石岩扉碧蘚滋，上清淪謫得歸遲。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

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蘭香去未移時。

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

——李商隱．〈重過聖女祠〉

這是我最喜歡的李商隱詩句，是義山詩中最美麗的一顆明珠。

聖女祠乃道觀，李商隱與女冠、宋真人等的愛情故事通過道教的典故表達出來。「白石岩扉碧蘚滋」，寫出仙人所在處的幽居寂寞，也寫出時光的流逝；「上清淪謫得歸遲」，聖女被貶謫，何時才能回天上呢？聖女可能指意中人，也可能指自己。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雨用夢形容，寫出迷濛，那雨，也正是江南似有若無的煙雨。「常」與「夢」相反，既肯定，又懷疑、虛幻。這句詩的意象溫暖，表明常有溫暖的資訊來到詩人身邊；但這種溫暖易逝，空幻如夢，如鬼如魅，若有若無。雖然每天有靈風帶來天上的訊息，但從「不滿」的旗上 ，又見不全那靈風的蹤影。

這兩句表達一種遙想，雖不確定，但又不放棄希望，不管是對天意還是對女性。

「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蘭香去未移時。」萼綠華、杜蘭香是兩個仙女，都與世間凡人生活過一段時間，帶來美好，但都回到天上了。寫這兩個仙女，更加強了不確定性。

「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玉郎」，專管仙女應在天上還是人間；「紫芝」，童子。此詩代表李商隱愛情詩中的一種結構，即在不確定中遙想天意。

在不確定中遙想天意，也是現代人的命運啊！

（摘自龍圖騰《唐宋詩一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