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到火葬場,鐵門軋然而止的瞬間,截斷你與娑婆世界的種種情緣;纏綿病榻多年,家人淚水早已乾涸,但五十出頭的年紀,總讓人不勝欷噓。
你不愛唸書卻對修理電器有特殊的興趣跟天分,還記得你拿著日文說明書按圖索驥的樣子。你的人緣一向很好,尤其女人緣,這是致命傷,但你並不以為然。結婚、生子、頂下老闆的商號,一連串的幸運讓你更如魚得水。
她是一個美麗而有才氣的女子,不知為何居然死心塌地的看上你。這段不被允許的婚外情,讓你焦頭爛額,以致身體亮起紅燈也不知道;四十一歲那年春節突然中風入院。也不知如何守候的,大嫂才走她馬上接續照拂,隔天依然如此,離去的大嫂突然折回,照面就是怒斥與拳打腳踢。她蹲在地上抱著頭不吭一聲,看熱鬧的群眾竊竊私語著,小弟看不過去硬架開,才結束這一場風暴。
事後她說:「不能叫啊!怕妳大哥聽見。」她常來找我,希望聽到你鉅細靡遺的病情;她想將你轉到榮總,說會有較周全的照護,並打算等你病情穩定後,陪你到墾丁療養,相信一定可以幫你找回健康。女人的心何等敏感,大嫂雖沒有明說,那拒人於千里的冷然,讓我知難而退,她本是傳統女人,你不斷的「桃花」事件實在讓她疲倦了。表面看來你是在享齊人之福,事實呢?
外遇對你來說也許只是一種虛榮,對她卻是無悔的真心,這個發現使我受到莫大的衝擊,我很誠懇的把事實攤在她的面前,一再想用真相喚醒她的痴迷,她不為所動仍處處維護著你。親朋好友一再心疼的說:「她從小就是我們家的小公主,這樣被糟蹋……」外遇!理不直氣如何能壯?看在眼裡我也愛莫能助了。
帶著半身不遂出院,你很努力的鍛鍊身體。大嫂把電器行收了開起早餐店,你每天早早起來幫忙打點,就這樣透支著尚未復原的體力。不到三年又再度中風,醫生搖頭了。可憐的老母親接到電話連夜倉皇趕上來,皤然的白髮緊鎖的眉頭,唉!若人間有菩薩名字便叫作「母親」了。
算不清的債,糾纏不清的情,娑婆世界離不開貪瞋痴,煩惱都是自找的。不是沒碰到善緣,每次拿著佛像教你念佛,你總是流淚排斥,我知道你在害怕面對死亡,多麼想讓你明白信解受持後的坦然自在,難的是你把心扉緊閉。
最後這一年什麼都不知道了,除了抽痰,終日就這樣昏睡著。最後一次去看你,母親的眼淚氾濫成河,也不管是否聽得見,貼在你耳邊輕唸著:「走吧!走吧!換個身體再來。」一同努力念佛回向,兩個禮拜後終於撒手人寰。
紛紛擾擾的一生,畫上了這樣的休止符,我想你是有些不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