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百年筆陣 重遊

執筆人:路寒袖 作家 |2014.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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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筆人:路寒袖 作家

近年來參與幾套文史導覽書籍的編撰,有的從未去過,有些則舊地重遊。沒去過,該學的當然甚多;去過的,照樣有新課業,畢竟每個地方都有生命,不論地貌建物、人文景觀無不隨時在變,它們會呼吸,會新陳代謝,所以,我非常珍惜這些難得的機緣,總是一面採訪一面學習。

曾在新店碧潭的山上住了十幾年,直到搬離,碧潭兩岸的綠美化才稍有進展,以前左岸整排的土雞城,雖說吸引饕客,但雜遝無章,彷彿美人鬢角的一抹蜘絲,拆除之後,視野豁然開朗,碧潭才真正的容光煥發。

吊橋是碧潭最鮮明的意象,而西岸壁立千仞的碧亭則是第二標幟,遠遠即可望見亭下孫科所題「碧潭」兩字,長久以來我不求甚解的以為,碧亭那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天經地義的一開始就該是茶藝館,沒想到答案令人絕倒,原來那一方平台上午日照充足,最早,主人陳文橋把它清理出來是為了曬蘿蔔乾的。

吊橋碧潭路這頭,一邊是碧亭入口小徑,一邊則是新闢的(對我而言)和美山步道,此步道分親山、水岸兩線,前者可到我住的美之城社區,後者沿碧潭水岸上溯,最後可接新店渡。步道全程都在林間穿行,從錯落的枝葉間還可觀賞潭中艘艘悠游的天鵝船。

新店渡是全國僅存唯一的人力擺渡渡口,而且建置了文學步道,由東岸渡口的席慕蓉〈渡口〉出發,到西岸河堤,一列作家詩文牌計有柏楊等共十八位。懂得規畫文學步道值得肯定,不過設計卻略顯粗糙外行,譬如:看不出作家的挑選到底依據什麼標準?部分名單有欠代表性;以堤岸為設置地點,構想雖佳,卻未評估那裡承受雨水、溪水暴漲的頻率與沖刷力,以及所在位置的遊客量、方便性……等等;詩文碑牌的材質、大小、設計若再細膩、有新意,相信才能融入碧潭風景區,創造一具文學意涵的新景點。但和美山步道交通便利(離捷運站僅五分鐘)、景觀優美豐富、兼具自然與人文、全線綠蔭遮蔽舒適宜人,是我心目中大台北地區最佳的步道。

隔年我採訪了新莊。早在一九七八年我便短暫寄居新莊市公所旁的建興街巷弄,那年我決心重返聯考,乃北上新莊賃屋,企盼以三個月的時間敲開大學窄門。每天,我騎著腳踏車到輔大文學院圖書館K書,館門一開就進去搶位子,關門催促才離席。新莊因位於縱貫公路上,是台北的門戶,當年已滿街的汽機車,而且工廠林立,但市鎮發展仍處轉型階段,輔大後方都是農田。

時至今日,新莊已擺脫原始工業城的型態,擁有號稱全國最具潛力的副都心重劃區,加上中央合署辦公大樓的完工,將有四大部會及附屬機關進駐,新莊儼然箍金包銀,房價飛漲,一日三市。如果我想重溫舊夢,從區公所到輔大,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樣踩著腳踏車,危險的穿行於車陣,現在,便捷快速的捷運就在校門口,而且只要一站。

不久前編了一本介紹大台中的導覽書,重新認識成長的家鄉當然異常興奮,其中最好奇是后里的毘盧禪寺。記憶中,國小四年級的遠足去過一次,當時就印象深刻,原因之一是它的名字很不寺廟,其二是它的建築很西洋。

近五十年後我再次造訪,時值三月,停車場的黃花風鈴木開得燦爛,赫然發現入口牌樓「毘廬禪寺」竟是吳佩孚所題,他的「廬」字與主建物的「盧」有異。

其實毘盧禪寺背後是中部地區兩大家族──神岡呂家與霧峰林家聯姻的故事,如果發揮小說家的想像力,絕對是一部淒美動人的歷史小說,但處於童年記憶與當下感懷衝撞之下的我,倒寧願靜靜的聽著暮鼓與經誦,悠遠沉斂,了無罣礙,或許這是舊地重遊最美好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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