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毅年
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昏以為期,明星煌煌。
東門之楊,其葉肺肺。昏以為期,明星晢晢。
——〈陳風‧東門之楊〉
此詩寫一對情侶於黃昏時分在東門約會,只見頭上楊葉沙沙,天上明星煌煌,其情其景,一如後來朱淑真(一說歐陽修作)‧〈生查子‧元夕〉詞中所寫的: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黃昏似乎是傳統的約會時間,〈離騷〉裡也有「曰黃昏以為期」。不過,約會的時間雖然一致,但在《詩經》的時代,情人們約會時關心的,似乎還不是月亮,而是明星。〈鄭風‧女曰雞鳴〉裡也說:「子興視視,明星有爛。」你起來看看夜色,星光還燦爛明亮,卻不看月亮。
以前一般以為,這是寫「失約」的詩。因為約好黃昏見面,但明星都已經出來了,人卻還沒有見到。「此亦男女期會而有負約不至者,故因其所見以起興也」(朱熹《詩集傳》)。
其實從詩歌本身來看,難以看出是踐約還是失約。或者,如上引〈生查子‧元夕〉詞,上段寫踐約,下段寫失約,也沒有什麼不可以。「詩無達詁」,這種地方還是不必拘泥為好。
在「異度空間」中,也會有意境相似的約會。比如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中國,曾流行過一首俄羅斯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夜花園裡,四處靜悄悄,樹葉兒也不再沙沙響。夜色多麼好,令人心神往,在這迷人的晚上……」
時空迥異而意境彷彿,用東晉人的話來說,就是「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世說新語》),自不妨視為此詩的現代異域版。當然,也不排除中譯者是受了文學傳統的潛在影響。
上述各詩所表現的,都是黃昏約會本身,而黃昏約會之前情人們的心思,則表現在一首山歌裡了:「梔子花開六瓣頭,情哥哥約我黃昏頭。日長遙遙難得過,雙手扳窗看日頭。」
今譯──
東門有棵白楊,葉子沙沙作響。相約黃昏見面,明星閃閃發光。
東門有棵白楊,葉子嘩嘩作響。相約黃昏見面,明星閃閃發亮。
注釋──
牂牂(音髒)、肺肺:皆風吹樹葉聲,一說皆樹葉茂盛貌;昏:黃昏;煌煌、晢晢:皆明亮貌。
(在自龍圖騰《《詩騷一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