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浩偉

自己住的這幾年，沒什麼長進，倒是學會了失眠。

從偶爾，到一周數次，到數周皆如此。總是這樣：該睡的時間，已覺雙眼乏倦、手腳疲憊，卻不願離開電腦前。把常用網頁點開一輪，當然沒有新鮮事，然後起身，繞著租賃的斗室來回踱步，倒杯水喝，順手翻翻成堆書籍最上面那本，無趣就丟到一旁，有趣就帶到床上讀幾個段落，等到快要認真起來時便闔起，雙手枕在腦後想著明天會發生些什麼，儘管凡事從不會踩著和預想一樣精準的步伐。然後起身，回到電腦前，再次重複同樣的動作，毫無目的地，百無聊賴地。

睏意將漸次消失，夜愈深就愈清醒，然而一旦天明，意識便如遇水的乾冰，又慢慢消散得無蹤無影。

睡不著，也是不想睡，在夜裡不想睡，不甘心去睡。有陣子，這種念頭好巨大，寧願折磨自己，把自己活得像孤魂野鬼，把自己變成自己的影子，卻不以此為病。因為，只怕，若是在該睡的時間睡去，就會在該醒的時間醒來，就得在該做什麼的時間內去做什麼；只怕，時間被量化，被裁切，被一格一格地貼黏在日子上，而自己只能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

只怕，我會在這樣運行無礙的生活裡，變得稀薄。

無法將白晝留給自己，就剩下黑夜了。

我於是學會失眠。

我把失眠變成房間，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