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彩霞

大哥的追思禮拜會後，姪兒拿給我一個信封：「三姑，我們整理爸爸的遺物，書桌抽屜裡收藏了好多親人的舊照片，這裡面除了你們一家人的生活照，還有一張小女生的大頭照，我們討論了好久，我媽媽認為是三姑您的童年玉照。」

拿出來一看，果真是我的「呆頭照」，不敢相信大哥竟然還保存著它，算來已經超過六十個年頭了！

當年我只是個小學一年級的新生，在二哥的指導下，勉強用國字夾雜注音符號，寫信給剛入伍的新兵大哥，想不到他回信了，這對我真是莫大的鼓勵，立刻提筆寫了第二封，就這樣魚雁往返持續了三年之久。不曉得除了報告家中近況和我最得意的考試成績之外，我還能胡扯些什麼，可是大哥卻毫不嫌棄，很有耐性地有信必回，還不忘指正我的錯別字或標點符號，當然更免不了溫馨的讚美和關切。

新兵訓練結束，大哥來信告知他將被分發去左營，離家更遠了，還可能隨艦出航；他說很想念我，希望我寄照片給他。那時家裡沒有相機，向媽媽拿了錢，自己跑去照相館，就拍下這張呆頭呆腦的大頭照寄給他。回信來了：「謝謝妳的照片，朋友們都說妳好可愛，長得和我很像呢！」我老哥可是濃眉大眼、英俊瀟灑，親戚都稱他美男子啊！說我像他簡直讓我樂得飄飄然。

過了不久，我也收到大哥的照片，穿著黑衣白領的水兵服，靠在軍艦的欄杆旁，背景則是一片汪洋大海，真是帥極了！我好得意，拿著到處炫耀，但是因為我從小住在舅舅家，小朋友都沒見過我的兄姐，有人就說：「根本不像妳。」還有人說：「好像外國人。」也有人以為：「妳拿的是電影明星照片吧？」弄不清到底是褒或貶，讓我啼笑皆非。

高二那年，由於強烈颱風造成家裡屋頂漏水，書櫃頂層受潮而招來白蟻雄兵，等發現時已經太遲，我所珍藏的書信和照相本全毀了，心疼得又叫又跳，卻也只能徒呼奈何。

想不到大哥卻妥善地保留著我小學一年級的大頭照，正如大嫂所說，他是一位非常重感情的人。他們搬遷數次，捨棄了多少物品，卻唯獨珍惜這些親人的老舊影像。

還記得我結婚那天，喜宴結束送客時，大哥走到我面前，出其不意地捧著我的臉端詳片刻，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叮嚀地說：「要幸福喔！」然後緊緊握住外子的手鄭重交代：「要好好照顧我小妹。」那情景深深烙印在我們心裡，就連我婆婆也常常很羨慕地提起：「這樣愛護妹妹的人實在很少見呢，我就沒有這種福氣。」

其實，大哥不僅重感情，更是善盡職責的人。在他臨終之前，我邊流淚邊告訴他：「哥，您這輩子無論是當爸媽的兒子、大嫂的丈夫、兩個姪兒的父親或我們的長兄，我覺得您都是滿分的。您已經盡心盡力做完分內該做的事了，所以請卸下雙肩重擔，安心休息吧！您辛苦了，大哥，謝謝您！」

（本文由「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提供 http://mypaper.pchome.com.tw/melodywang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