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瑞騰
在我行走文壇三十餘年的歷程中,與詩人朋友往來特別多;但奇怪的是,我竟然無緣面見敻虹。
我當然知道敻虹。遠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弦等人編《六十年代詩選》,在所選二十六位詩人中,女性詩人只有二位,敻虹便在其中(另一位是林泠);其後的女詩人選集,大概都會選入敻虹,有關女詩人的論文和專書,也很少不談她的。余光中說她是「繆思鍾愛的女兒」是對的;也許我們可以說,敻虹是台灣最重要的女詩人之一。
敻虹詩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她從一己生命出發,真摰地表現了她之於「家」、「鄉」深刻的愛,就前者而言,之於父母、夫婿、兒孫;就後者而言,之於她所生所長的台東。人世間最最珍貴的親情、愛情、物情、鄉情,全都用柔美的語言串了起來,最終鋪展成豐饒多姿的敻虹詩之世界。這些詩收在她已出版的五本抒情詩集中:《金蛹》(台北:純文學,一九六八)、《敻虹詩集》(台北:大地,一九七六)、《紅珊瑚》(台北:大地,一九八三)、《愛結》(台北:大地,一九九一)、《稻草人》(台北:三民,一九九七)。
而身為佛弟子,敻虹虔誠禮佛敬佛,終以詩說法侍佛,前已出版《觀音菩薩摩訶薩》(台北:大地,一九九七)、《向寧靜的心河出航》(高雄:佛光文化,一九九九),闡釋《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等佛典精義,足見其佛學造詣之深邃。台灣詩與佛的關係,一是在萬象書寫中見佛理禪意,一是如敻虹之以詩說法,頗有深探的價值。
佛光文化最近出版了《敻虹詩精選集:抒情詩》和《敻虹詩精選集:宗教詩》,在後者跋語中,敻虹說她誓入「陀羅尼門」,願過「正確的生活」,關於詩,她誓願一邊寫抒情詩,一邊頌讚聖者的經文偈言。這兩本精編精印的詩集,呈現了敻虹詩的精華,特別是前者,從五本抒情詩集選出,敻虹的代表作盡在其中矣,且集前以十六頁銅版紙彩印平生照片,溫婉優雅,如見其人。
敻虹將其一生的詩作分成「青年的詩」、「中年的詩」、「老年的詩」三輯,很有意思,我從其中捻出白色意象來談。
青年時期有〈白鳥是初〉,寫白鳥「那無窮白正成熟著完美╱豐盈著生命」,象徵著「至遠至美的憧夢」;中年時期有〈白色的歌〉,寫老了的雙親,「爸爸的頭髮變成白的╱變成我心裡一首╱白白的歌,悲傷的調子唱的」,是逆境的摧逼,是歲月的積累,但爸爸說那「算什麼」;到了老年,她更在洛城寫〈白的〉,在恆春寫〈白〉,寫生命、夢和信仰,也寫雪、頭髮、野薑花,寫日寫月寫易卦中的白,寫:
各種彩光
無盡色光匯為
白
我遺憾沒機會向敻虹當面請益,但經由閱讀,總覺得她的人和詩都非常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