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邱立本香港亞洲週刊總編輯

我的朋友小周剛去台灣採訪學運，回來就約我在中環立法會附近的戶外餐廳見面。我們一塊吃香港的餐肉蛋麵，一邊喝香港的生力啤酒。小周抽了口袋中還剩下的一支長壽菸，一大口喝了一口啤酒， 長嘆一聲說：香港不要變成了另一個台灣。

我說，台灣學運的口號剛好和你說的相反，他們說：「今日香港，明日台灣」， 潛台詞就是說，香港今天已經「淪陷」了，都被北京的政治與經濟所控制了，沒有了自由，台灣絕對不能走香港的路。

小周說，其實剛好相反。台灣這幾個星期的政治發展，顯示了議會民主程序無法進行，一切都要訴諸街頭。這就是台灣代議民主崩壞的開始。綠營和一些學運團體不滿一個法案，就強行占領議會，強迫修改遊戲規則，還獲得不少媒體與人民的支持，但此例一開，就等於打開潘多拉的盒子。

我說，什麼是潘多拉盒子？台灣的一些媒體都強調，這就是人民民主。不是嗎？

小周說，剃人頭者，人亦剃之。今天開了這個危險的先例，下次綠營執政，要通過一個藍營不喜歡的法案，是否也可以糾眾衝入國會占領，要求綠營政府修改，否則就賴著不走？

我說，但為何學生和學術界那麼多人支持占領國會？他們都不曉得這樣的民主ABC嗎？

小周說，其實他們不僅不曉得這些民主ABC，並且還在後續上發展成為群眾鬥群眾的場面。

我說，群眾鬥群眾，就是中國大陸文革的特色？

小周說，包圍中正分局，就是搞文革。要求分局長方仰寧下台，說是「路權」。其實你看美國的示威，警方的規定都很嚴格，「路權」的定義，由公權力與法院決定，不是隨便每個人都可以占領某一個地方。

在美國留學多年、熟悉美國法律的小周說，美國如果出現包圍警察局的場面，那就是「恐怖襲擊」，會立刻全部拘捕，不會像台灣這樣「姑息養奸」。

我說，包圍警察局的人，還說局長如果不退讓，就會「被暗殺」？

小周說，這在美國立刻構成企圖謀殺罪，會立刻被捕。

我說，台灣的輿論，支持這些包圍警察的人還不少，這是否顯示台灣的民主比美國還進步？

小周說，這其實顯示台灣民主的崩壞，向泰國和菲律賓看齊，一些激進派劫持民眾，在民粹的聲音下起舞，視法治如無物。

我說，沒有法治的民主，只有訴諸群眾運動，會將台灣導向哪一個方向？

小周說，這只會導致台灣民主的崩壞，一步一步走向民主解體的黑暗陰影中，因為法治蕩然，就會顛覆了民主服從多數，尊重少數的原則，也破壞了多元化聲音彼此尊重的政治文化，結果社會就會被撕裂，最後就只有回到比較拳頭的叢林法則，那就是文明的倒退。

我說，台灣的情況，會在香港重演嗎？

小周說，香港的法治傳統比較深厚，重視程序正義，民眾不可能接受攻占立法機構和包圍警察局的行為。

我說，這不是從另一個方面展現，今日的台灣，不會是明日的香港嗎？

小周說，台灣今天的亂象，如果沒有深刻的反思，就會形成惡性循環，最後不是和香港比，而是和第三世界的國家比。也就是說：明日的台灣，就是今天的泰國和菲律賓了。小周最後喝光了一大瓶生力啤酒，說香港的啤酒，配上了台灣的香菸，都是最佳的配搭。他有點醉意地說：台灣需要香港的法治，但香港需要台灣民粹式的民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