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最喜歡放寒暑假，每次放假前都會領到一本厚厚的作業。往往，我會趁月考結束還有一周空檔的時間，拚命地寫。同學們彼此也會較勁，看誰寫得又多又快。只是媽媽卻總阻止我一股熱情把作業寫完，她最怕我整個寒暑假沒事做，一直窩在家打電動。

其實，我也沒有一次真正把寒暑假作業全寫完。三分鐘熱度不提也就罷了，作業裡頭往往有些手工藝的勞作或必須出遠門的遊記。爸媽都忙，也很少帶我們出門。至於勞作，真的是我眼拙手笨，每每完成的作品都醜陋異常，非常沒有成就感。

然而我曾因一次的勞作而得獎，甚至去展覽 。

那是國小二年級的寒假，我大約也是玩得昏天暗地了。直到返校日的前一天，我才拿著作業求助媽媽。作業是要廢物再利用，我什麼也不懂，只緊張地想到如果沒交作業一定會被老師罰。小時候那種驚恐的心情至今我都還能想像一二。

我記得那好像是一個無事的周日午後，媽媽領著我進她房間。她拿了一條白毛巾，捲成長筒狀。又俐落地從不要的舊衣中裁下了一塊桃紅色的布。最讓我感到神奇的是，媽媽拿了鬆緊帶，將之縫入布緣。那時我還小，我知道運動褲上有鬆緊帶，但親眼看到媽媽手作，小小的心中只有「哇——」的一聲感嘆，真的覺得媽媽好厲害呀。

桃紅色的布縫了一圈鬆緊帶後，就成了裙子，套在捲曲的毛巾上。毛巾的另一端，媽媽順手從梳妝台拿起一個套在髮髻用的髮網，以此套在毛巾上就成了帽子。然後畫上眉鼻嘴眼，就很快地完成了一個簡單的布偶。

我帶著布偶到學校交差，也不覺得有何特別。老師一一看著大家的作品，輪到我時，老師卻是十分讚嘆，大概覺得這娃娃做得不費工，倒也可愛。當時，我還那麼小，對我而言這布偶娃娃就是個布偶娃娃，拿著它扮演各種角色，飛天遁地，還不時玩起掀裙子的遊戲。和其他小朋友玩得高興，偶爾也會想到：「這算娃娃嗎？可是它沒有手耶 ？」

接著某一天，老師說某些同學的勞作要參加展覽和比賽，便把我的娃娃收走了。學期當中，老師帶我們去展覽的教室參觀，那裡有各個年級廢物利用的勞作。但我和同學一進展覽場，就立刻找到媽媽的手作娃娃，一陣鬧哄哄地玩了起來。

時序又到了暑假前，月考結束老師結算成績的時間，是我們最歡樂放肆的同樂會。結業式朝會頒獎典禮上，我聽見司儀讀到「二年二班陳伯軒」。那是明朗豔麗的夏日，一九九一年，我揮動著生平第一張獎狀，遠遠還沒到家的時候，就對著中午正在麵攤忙碌的媽媽大喊：「媽媽，我得獎了！我得全校第一名了 ！」

合不攏嘴，媽媽笑得開懷，還對著我嘲笑：「這獎狀應該是要頒給我的吧。」

我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打開厚厚的暑假作業，在麵攤生意忙碌的時候，窩在一旁，有點假仙地寫起作業來了。我心裡很明白：是媽媽得獎了，媽媽得了第一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