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琮傑/宜蘭市宜蘭高中三年八班
猶記那日,無助地將自己蜷縮在鄰家小吃店的一隅,沉重的眼皮裡噙著不爭氣的淚水,我以僅存的一絲氣力,從唇邊擠出平日老闆再熟悉不過的一句:「來碗紅豆湯。
」老闆以困惑夾帶愛憐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我,換來的是我低頭閃避,此時只想與塵囂隔絕,凝結的思緒只能靠蒸氣騰騰的熱湯來溶解。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是紅豆湯飄散出的迷霧,霧中,我似乎回到生命的過往,一幕幕記憶被撕下,每撕一片,都連著自己的皮肉與筋骨……
記得當年,時序入冬,天氣漸寒,面對功課、考試的煎熬,我早已不堪負荷,祖母不吭不響端來一鍋紅豆湯,只為了給我暖暖身軀。簡單的熱湯承載著祖母濃郁的愛,顧不得紅豆湯冒起的熱煙朦朧了我的鏡片,只想盡速吞食這股翻騰的煙霧,讓它竄流全身。
這碗紅豆湯喚醒我沉睡的味蕾,滿足從小愛挑食的嘴。回想起祖母當時吊梢的眼睛,像初五的月牙,彎彎的,帶著滿足的笑意,墜掛在那張和藹的臉龐。
儘管初春趕走了隆冬,紅豆湯仍然在餐桌上演同樣的戲碼,我敵不過冷飲的誘惑,臣服於冰涼的飲品,唾棄昔日的舊愛,無情的批判祖母那不知變通的關愛。此後,紅豆湯從餐桌上消失,熱湯的滋味隨著祖母進入療養院,我的味蕾也封住這段年少輕狂。
病榻上的祖母,凌亂的髮絲蓋住了蒼白的容顏,往日的清平淡雅已不復見。我躲在廚房內,一遍遍努力揣摩,嘗試在紅豆當中,燉煮出屬於祖母的綿密滋味。那天,我小心翼翼拎著紅豆湯來到病榻前,一口口的餵食祖母,看著祖母細細汲飲,呢喃說著:「好呷!好呷!」我不爭氣的眼淚,便像關不住的水龍頭,落下來。
心緒隨著紅豆湯的溫熱回到現實。感悟歸有光所說:「瞻顧遺跡,如在昨日,令人長號不自禁。」一碗紅豆湯摻雜著祖孫倆濃郁的甘甜,輕啜一口微燙的甘醇,我就可以像賣火柴的女孩一般,在微弱的火光中看見幸福。
步出小吃店,冷風陣陣吹進了胸口,想著下一個花季到來時,我要推著輪椅,帶著親愛的祖母賞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