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片變老的黃葉記述一個秋日童話的故事。年衰的墜落是故事的延續。

　落葉

　二十多年前清掃落葉是當作鍛鍊身體來做的。邊間的屋子院子大，前屋主必是愛種樹的人，密植的樹頂像幾個遮陽的大傘擋住陽光進入房間，屋裡都顯得陰暗。樹葉經過一季長夏的青綠風光，秋天剛拉開序幕，幾片葉子心急的提早著色染黃，探路般飛落地面。隨著秋意漸濃黃葉漸多，風過處黃葉舞秋風，舞出一分初冬的蕭索。一陣風一場雨，葉葉爭相飄落才幾天草坪全被淹沒。

　我和先生掃葉，扒葉，堆葉最後裝袋，幾十磅重的大塑膠袋裝滿十幾袋。透支的勞力榨出粒粒汗水滴落，把幾片枯葉都滋潤得亮澤了。

　那些年掃落葉的快樂心情像飛舞的落葉，迴旋飄蕩落實塵土。

　這幾年屋裡都請人打掃，再掃不動屋外的落葉。

　剪草機轟隆的噪音掩蓋了落葉碎裂的嘆息。剪草的人說，不必裝袋，碎屑營養草坪又省了塑膠袋，環保又衛生。

　樹葉從抽芽的嫩綠到壯年的青綠，生命豐沛如旭日。每一片變老的黃葉記述一個秋日童話的故事。年衰的墜落是故事的延續。著泥的碎屑化為草地的養分，它們一貫完整的生命沒有一分的浪費。

　紅葉

　德州沒有像新英格蘭、紐約或是其他州以紅葉著名的風景。居住達城的我每天晨走，春夏秋冬一路走來，冬天也能看到幾棵散植不同人家草坪的紅葉樹，雖沒有整片壯觀的紅美，獨個的觀賞也是一分賞心悅目。

　不知道這棵大樹的屬性。食指長尖細的葉片向陽的一面紅漆噴灑通體豔麗，葉面單薄幾能透視。背陽的一面漸次轉粉紅淡紅而淡黃，最後還吊掛幾片不肯老化的綠葉。多樣顏色集一身，顯示它鋪天的美麗。看著走著，葉子開始零落飄蕩，悄悄告訴我好日子快到盡頭。一分心慌陡然升起，繁華尚未落盡，怎麼就到了逝者如斯的收場！

　走近一棵高大的楓樹。遠遠就被那一樹燦爛的紅豔牽引到它面前。

　這棵紅楓蒐集了所有紅色的精華，濃豔清亮不能增減一分，平均分配在每一片葉脈中，葉葉輕輕飄揚在藍色的晴空下，飄散出一分華美人間的情境。極平凡的一戶人家，因著這一棵紅楓而身價不凡。人們走過都要佇足興嘆觀賞一番。我每年都為它照幾張照片，留住它一年的美麗。

　這戶人家的草坪上種幾株一人高總也不會長高變老的小樹。它們小小的紅葉，像散落吊掛枝頭的紅蔻丹。因著身體纖小陽光易於全面涵蓋，那一樹紅顏早早均勻散布，紅得清淡自然，是眾多紅葉裡的小村姑。

　日本楓

　我家前門一丈遠的草坪上左右各種一棵日本楓。後院靠籬笆也種了一棵。從樹幹粗細來看，後院這棵年輕很多。想是前院兩棵很得主人寵愛，後院再添一棵，前後呼應更顯熱鬧。

　日本楓樹身不高卻枝多葉茂。料峭的初春開始發芽，夏天長成嬰兒手掌大小五瓣形的葉片，纖小細緻帶笑含羞，有我見猶憐的嬌貴。

　它們春夏青綠秋日豔紅。每有客人造訪，就輕擺枝葉搶先致上歡迎詞，客人回饋以連續的驚嘆與讚美。

　搬來第四年，開始有些小枝葉不再長葉只剩枝椏，倒也不影響整體的觀瞻。反正枝椏眾多剪除一些也不顯寂寞。後來生病的枝條愈來愈多，綠葉紅葉都開始罷工，像沉睡的歲月不再歸來。

　拍了照片剪了枝條帶去看醫生。尊照醫生囑咐鬆鬆土，環根的圓徑平均澆水。卻是不見起色只見褪色。褪到全身光禿剩下斑斑傷痕的枝體，像人體在X光片透視下去掉筋肉的骨架。看著陌生而心驚。

　兩棵楓樹先後相差半年走向同樣的歸宿。從此開門就是一分深院鎖清秋的寂寞幾乎衝進屋裡。

　慶幸後院那年輕的一棵還是生機盎然，離老去還有一段很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