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現代社會的醫療體制的層面分析——現代人的「善終課題」不只是醫療實務問題，更是醫療文化問題（續）

接著就以上所述現代醫療體制的四個層面，一一為大家分析說明如下：

（一）醫療科技層面：包括基礎醫學、生理、病理、病毒、檢驗、診斷、治療、護理、藥理、公共衛生等等科學理論及臨床實務與技術之研究發展。就台灣的醫療科技水準而言，可以說是世界一流，與歐、美、日各國相比也毫不遜色。

然而，單靠醫療科技這個層面，還不足以全然保證我們的疾病得以治癒、身心健康得以維護，還需要有第二個層面——亦即醫院內部醫療行政與管理的有效配合，否則即使是華陀在世，病人的身心健康仍然難以維護，甚至於生命都有可能不保。

（二）醫療行政與管理層面：包括醫院內部醫療的作業流程、醫院的行政體系、醫護管理制度，以及全民健保之實際運作，大家都有到醫院體檢、看病、住院治療或是探病、照顧親人的經驗，我們在醫院裡所接觸到的，除了醫生、護士、檢驗人員、行政人員、義工等等，還有另外一層無形的醫院行政管理文化。其實，每個醫院都有它自己的「企業文化」，這一層看似「無形」的企業文化，會在某種程度深深影響到它的整體行政管理效率以及醫療品質。

大家都聽聞過這樣的新聞報導，人體的器官只要是有二個的部分，譬如腎臟、肺臟、手腳、耳目，醫生動手術的時候，就有可能弄錯邊，本來是要將左腳截肢，結果鋸掉右腳；本來應該摘除右邊已經壞掉的腎臟，結果拿掉左邊那顆好的；或者在醫師開完刀之後，剪刀、紗布等等什麼的忘了拿出來，就直接縫到內臟裡面。這些可都不是天方夜譚，而都是確確實實的醫療事件——過去已經一再發生，現在仍然很可能發生，未來難免不再發生。

在古代，醫生和病人的互動關係幾乎都是一對一的，萬一出了問題，「冤有頭，債有主」，責任歸屬很容易查清楚。現代的醫病關係，已經不再是醫師和病人兩個人之間一對一的互動關係，而是牽涉到醫療系統錯綜複雜的「網路關係」——包括：醫師、病人、護士和醫院裡各科部門病房，甚至於整個醫療體制。

我們到醫院掛號看病，如果是比較嚴重的問題，往往在醫師親自正式問診之前，就已經被安排先行作了一系列的檢驗項目：抽血、驗血、量血壓、驗尿、照Ｘ光、超音波、斷層掃描等等，不一而足。

這些檢驗部門的人員，根本就不在意也無暇顧及，受檢驗的病患究竟是「張三」還是「李四」，所有的「病人」都被「非人性化」——也就是「事件化」與「數據化」了。然後，所有檢驗的結果，都轉換為數據報表、圖表或影像，用紙本送達或用電腦網路傳輸到醫師桌上，醫師再根據這些檢驗結果的「數據、圖表或影像」資訊，來面對病人問病、診斷，接著開處方、下藥，或者判定要用什麼樣更進一步的方法治療。

萬一在這些檢驗的流程中張冠李戴，譬如張三和李四的血液或尿液試管弄錯了，二個病人都可能遭受無妄之災，被誤診、誤斷及誤療，嚴重的話甚至於性命不保。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有一位住在德拉瓦(Delaware)州的舒師姐，來費城聽我的佛學講座，她是德拉瓦州榮民醫院的資深檢驗員（現已退休）。她告訴我，在她三十多年的醫療檢驗生涯中，看過太多病患因為醫療檢驗疏失，或醫治不當而喪命冤死的案例，那些往往都不是因為醫療科技不足或者醫術落伍的問題，而是在醫院內部行政和管理出了差錯而導致的後果。

也因為是「系統」出了問題，所有的「相關人等」統統都極力推卸責任，病人到底是「怎麼」死的？沒有人講得清楚，也沒有人能夠查得清楚，即使家屬打官司，也是無法查出真相，冤情就此石沉大海。（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