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小品-- 尿布

張輝誠 |2014.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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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一家三人,從司馬庫斯開車回台北,邊走邊玩,賞風景賞了一整天。張小嚕在司馬庫斯看到了神木,因為他爹背著十二公斤的他,來回跋涉十公里,走了六小時,才終於看到數十株巨大神木聳立眼前,張小嚕果真感動到滿溢出來,因為他的尿布溼透了,只好在神木底下脫得赤條條,換上一件全新的。

 我阿母沒來,因為老人家爬不動山,我也背不起她,爬山行程,一律得缺席。

 回台北後,隔天全家四人再度同遊。原想到上回曾路過的菁桐皇家咖啡館喝咖啡,再往十分的樓仔厝吃午餐,結果平溪天燈節,封路,進去不得。只好又轉向雪山隧道奔去宜蘭亂玩了。

 先到頭城「麻醬麵蛤礪湯」吃中餐,人滿為患,站著等了將近二十分鐘才輪到空位。還好上菜一吃,蛤礪湯確實鮮美,小菜如嘴邊肉、鯊魚煙、粉腸、大腸、小卷、雞捲、油豆腐、燙青菜,也很不錯,麻醬麵倒是普普通通,我阿母看到滿桌小菜,直呼:「你是咧辦桌乎!」

 吃完中餐,走路到對面八十五度C喝咖啡。我阿母點了一杯熱紅茶,老人家直喊苦,想加糖包,我只讓倒進半條糖包,我阿母疵牙裂嘴直喊不夠。張小嚕忽衝上前親了我阿母一下臉頰,我阿母摸著張小嚕小臉,猛點頭,說:「疼值!疼值!」熱紅茶登時變得甜滋滋,不用加糖了!

 喫茶罷,又往上一回經過時尚未開張的蘭陽博物館逛,進去一看,真沒想到博物館除建築精彩之外,裡頭的展覽、陳列亦好,每一層樓各有主題,宜蘭的歷史、山林、海洋、地質、動植物、文化和風俗介紹得深入淺出,極為用心,看完非常感動。我阿母在裡頭走走坐坐,一邊看著張小嚕興奮地在裡頭走來走去,她就不太如往昔一樣頻頻喊累了。

 逛到下午五點,博物館打烊。再驅車往從前愛呼朋引伴同去衝浪的烏石港北海域瞧一眼,寒流來襲,海面竟空無一人。再往北開,海岸邊竟新開一家黃色大箱形的店,原來是金車咖啡館,遂鑽到裡頭吃了晚餐,邊看海景一點一點消失在夜色之中。

 晚餐喫罷,打探到附近山上,還有一家城堡咖啡館,便沿山爬行,山下忽見岸邊燈色漸次一行行出現,黑漆海面有零星三四道漁船燈火。抵達山頂,果見一座兩層樓高城堡建築,但已接近打烊的七點鐘,只能在外面看看,不能進去再喝一杯咖啡,可惜。

 下山後,便直接鑽進雪遂,回家了。

 這趟小旅行,我阿母做了生平頭一件特殊之事,老人家終於願意、自動自發穿上第一件成人紙尿布,那是上車後她突然跟我說的:「我穿一領內褲!」我沒聽懂,她拉鬆腰帶翻出紙尿褲的白色褲沿給我看,我才恍然大悟。雖然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尿在紙尿布上,但是穿著紙尿布,似乎讓我阿母比較安心,今天才沒像從前一樣頻頻尿急。表示她心裡的壓力減輕許多,這是一件好事。

 確實這也是祖孫間的一件大事,因為小孩穿紙尿布是再正常不過,但對我阿母而言,那可是一件大事,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大人會願意穿紙尿布的。我阿母願意穿,很大原因便是張小嚕也穿尿布,讓她穿尿布時不覺得孤單、不覺得怪異、不覺得尷尬。

 她的金孫默默陪著她一起穿尿布──無聲勝有聲,隱形勝有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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