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的路走到一半的時候,就容不得你去選擇。該走還是不
走?這個問題不是你可以決定的,唯一可以做的事:不管對與錯、好與壞、曲與直,你都得義無反顧,老老實實的走下去……。
我躺在臥鋪車上,開始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當初的激情和狂熱,已消耗得蕩然無存,鼻子酸酸的,有幾顆淚水掛在眼角。我怕睡在旁邊的阿姨覺察,就把不太乾凈的被子拉來蓋住頭,車子一晃一晃的,也就睡著了。
睡到半夜,忽然驚醒過來,本來就很窄小的床,一下子變得更小了。心想:怎麼搞的?難道旁邊的阿姨一覺睡起來,就變成了大胖子?我感到被擠得很難受,就往外推了一下。
這一推不打緊,引出一個陌生的男子的聲音來:「我是不是擠著你了?」不聽還好,一聽嚇出一身冷,我一下子跳起來,問道:「你是誰,怎麼爬在我的床上來?」
「我是司機,那個司機休息位太窄小了,我個子太大,睡起來很不舒服。所以我姨媽下去換我上來休息一下。」這是多麼荒誕不經的事啊!我再也無法入睡了。只好茫然的躺在床上無話可說。慢慢的感到,越來越沒有力氣,昏昏沉沉的又饑、又渴、又冷,實在難受,全身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
「你是不是很冷?來,把我的被子搭在妳的被子上就會暖和很多。」「不、不、不……」他不由分說的把他的被子蓋在我的被子上,這下我只得把自己的被子裹得緊緊的。
「妳是不是生病了?我看你一直在打哆嗦。」他不等我回話,又接著說:「就要過唐古拉山口了,冷就在我的被子裡來暖和一下。」「不,我不冷!」言畢,心想:天哪!會不會是碰上了一個流氓?
由於心急上火,我開始咳嗽,就像故意做的一樣,越咳越厲害,還直想吐痰。這時,司機拿出一個空煙盒對我說:「你就先吐在裡面,等停車時,再帶下去丟。」
我好冷,真的好冷!雖然是盛夏,但走在世界屋脊「天路」上的人,依然還是很冷,需要溫曖。特別又是到了下半夜,我難受極了,在有限的床位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你怎麼了?」我看他沒有惡意就回答說:「我很不舒服。」他友善的告訴我:「過唐古拉山口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適。我剛在這條路上跑的時候也像你現在這樣,你是不是口渴?」他說罷翻下床去,連我吐的痰盒也帶了下去,再端了一杯溫開水上來,他看我懷疑的眼神,自己先喝了幾口,才把杯子遞給了我。我把杯子接過來一飲而盡,他告訴我說:「我看你昨天一天都沒吃飯,又沒飲多少水,怎麼會好受呢?而且這一帶又嚴重缺氧。來,我給你按摩一下。」
他給我掐掐頭,揉揉肩,又喝了他的大半杯水,確實感覺好多了。由於他的誠懇和關懷,讓我卸下防衛心,倆人躺在一搖一晃的床上開始交談起來……
他告訴我,他是一個道道地地的農民,生長在陝西的一個小山村。他在這條路上跑了四、五年的車。他說,這條路閉起眼睛他都能開。我問他能不能給我講講青藏路上的趣事。他說:「趣事倒是沒有,但是你看前方。」我順他用手指的方向往前看。
我說:「我什麼也沒有看見啊!」他說:「天太黑了,白天就能看見。前面就是海拔五千二百三十一米的唐古拉山口,旁邊有一座四米高的軍人雕像,那是青藏線上軍人樹立在高原人民心中的豐碑。他還說,在唐古拉山泵站,有一個名叫郭和奎的營長,在那裡工作了整整十五個年頭。專家認為在唐古拉山口工作不能超過三年。而我們的軍人郭營長,就在唐古拉山口生活、工作了整整十五個年頭,這就是是說,精神永遠高於物質。一個懂得經營心靈的人往往是消耗自己的體力來填補自已的精神……」他的談話讓我感到:這個道道地地的農民不但大氣,說話也很有水準。
不知不覺中,天漸漸發白、發亮了,司機告訴我,我們已平安走完唐古拉山口的生命死亡線,他與我道別,翻下床去換班了。
回望剛剛經過的唐古拉山口,心裡卻沒有絲毫的恐懼,胸中不禁湧出無限的感慨。望著這個普通農民的背影,我頓悟:只要人心能跟萬物合為一體,人生的道路便會寬廣平坦。我想,今後不要說只是過一個生命死亡線的唐古拉山口,那怕是下地獄,我都會同樣坦然與坦蕩的去面對。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