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公視上演的《紙牌屋》，是今年美國最夯的影集。這齣披露政治和媒體真實面的驚悚劇找來有近代黑色電影第一把交椅之稱的大衛‧芬奇執導。芬奇的電影屈指可數，卻幾乎部部精采，並意有所指，能反映時代，並照見人性。今天，我們就來認識這位鬼才導演的電影美學以及其人其事。

生命軌跡

從戲迷到風格導演

　大衛‧芬奇（David Fincher, 1962-），出生於美國科羅拉多州，成長於加州；父親為作家，母親是護士。他自小就流露出藝文氣息，喜歡畫畫、雕塑和攝影等。八歲時，他看了由保羅紐曼和勞勃瑞福主演的《虎豹小霸王》，深受啟發，便開始拿著家人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八厘米的攝影機，拍出自己的作品。

事實上，芬奇的成長時期幾乎都浸淫在自己喜歡的影視工業裡。

影響和實戰期

除了《虎豹小霸王》，他喜歡的電影還包括驚悚大師希區考克的《後窗》、史蒂芬‧史匹柏的《大白鯊》、大衛‧連的《阿拉伯的勞倫斯》等。從他往後的電影拍攝表現，不難看出這些電影對他的影響。

不過，看戲是一回事，拍戲又是另一回事。幸運的是，芬奇與知名導演喬治‧盧卡斯是鄰居，他與同學甚至還觀摩了盧卡斯初試啼聲之作《美國風情畫》的拍攝。

高中畢業後，芬奇選擇進入寇迪電影公司工作，學習第一手的電影拍攝細節。之後，他加入盧卡斯的特效公司「工業光魔」，參與影片《絕地大反攻》、《法櫃奇兵》等的製作。後來他拍攝了一支紀錄片《敲擊生命之鼓》，因表現不俗而得到拍攝電視商業廣告的機會。

廣告和MV期

芬奇的廣告處女作獻給了美國癌症協會，他以一個抽菸的嬰兒暗示抽菸者的殘忍。之後他為不少知名廠商拍攝廣告，包括耐吉、可口可樂、Levi’s等。

一九八六年，芬奇協助創立了「宣傳電影公司」，這家電影廣告公司專門拍攝廣告和MV（音樂錄影帶）。他的拍攝範圍也因此走進了MV，並成為一位成功的MV導演。八、九○年代的許多音樂人都成了他的客戶，包括瑪丹娜、史汀、麥可‧傑克森、滾石樂團、史密斯飛船樂團等。他也因這段機緣與瑪丹娜成為終身好友。

累積電視廣告和MV拍攝經驗，芬奇獲得了電影拍攝的通行證，只是他的處女之作《異形3》不甚成功，與福斯公司合作期間摩擦不斷，劇本未完成就搶拍，讓拍攝過程成了一場噩夢，也讓他先前拍攝MV期間累積的好名聲差點毀於一旦。

失望之餘，芬奇重操舊業，幫滾石樂團歌曲《Love Is Strong》拍攝的MV後來為他贏得一九九四年的葛萊美獎，讓他重拾拍攝的信心。隔年，一個上好的機遇來臨，芬奇再度執導筒，拍攝了安德魯‧沃克（Andrew Kevin Walker）的驚悚偵探故事，自此兩人一拍即合，多次搭檔，芬奇個人也因此一炮而紅，成了近代黑色電影的代言人之一。

成名作定江山

這齣讓芬奇躋身導演名人堂的電影就是《火線追緝令》，故事描述兩位警探追捕一位依照天主教傳說中人類的七種惡行作案的連續殺人犯。作品涉及了令人不寒而慄的殺人手法，卻看不到血腥駭人的鏡頭。芬奇以側寫方式，憑幾段對話，以及詭異、氣氛凝重的畫面，就傳達出恐怖的氛圍，導演功力令人刮目相看。

《火線追緝令》影片投資三千萬美元，美國國內票房一億美元，全球收益超過三億美元，可謂叫好又叫座，也造就了幾位主演者，不僅讓飾演黑人警探的摩根‧費里曼大展演技，也捧紅了飾演殺人魔的凱文‧史貝西，更讓飾演白人警探、最後陷入殺人魔圈套的布萊德‧彼特後來多次與芬奇合作，成為鬼才導演青睞的御用男主角。

自此，芬奇成了炙手可熱的導演，平均每兩年就推出一部可成為該類型電影經典的作品，如一九九七年的《致命遊戲》、一九九九年的《鬥陣俱樂部》、二○○二年的《顫慄空間》等，近作為《班傑明的奇幻旅程》、《社群網戰》和《龍紋身的女孩》。從影十八年，大衛芬奇的電影語彙日益成熟，自成一格，在許多電影愛好者心中是美國少數言之有物、又少有閃失的一流導演。

電影美學

陰鬱氣氛呈顯人性

芬奇的電影多半呈現抑鬱的氛圍，男主角多壓抑、女主角多剛毅，他們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和各自的傷心故事。一言以蔽之，他的電影基調為陰鬱、深沉、憂傷。從他選用的題材、慣用的拍攝手法，即可一窺其貌。

選用題材

芬奇的每部電影都有其專有的特殊屬性，但眼尖的人仍能從他所有作品中發現一些共通的主題，比方說是關於追緝一名連續殺人犯，如《火線追緝令》、《索命黃道帶》和《龍紋身的女孩》，或是描繪一個社交能力貧乏的電腦駭客，如《社群網戰》和《龍紋身的女孩》，而且他選用的電影腳本有些還是改編自真人真事，如《索命黃道帶》和《社群網戰》。

芬奇的電影多半都很「黑」，探討的主題包括犯罪、背叛、欺騙、墮落等，探索範圍從社會陰暗面到人性黑暗面，而且所刻畫的人物不管是社會上看似光鮮的成功人士或是社會邊緣人，都難逃面對自己傷口的宿命和苦楚。

慣用手法

為了凸顯主題，芬奇的拍攝手法常呈現黑色電影的標準運鏡特點：低色調、低角度；演員常處於陰影裡，幾乎看不清楚他們的臉；複雜的時空敘事等。

因此，在大衛芬奇的電影中，你難得看到他運用自然光，多半是採用燈光作出對比強烈的光影效果，目的在營造壓抑低沉的氛圍；常見到他的角色人物從靜止、失焦的背景中慢慢走進，成為焦點；看到他愛用倒敘手法，增強觀眾對時間流逝和宿命的感受。不僅如此，他還經常不按牌理出牌，操控人物行為，讓結局逆轉。

總之，他讓所有在現實生活中看似不可能發生的情節，在電影中卻顯得合情合理，因為「透過拍片，可以雕琢時間、行為和燈光」。

悲劇收場

芬奇的電影多以悲劇收場，展現黑色電影特有的宿命觀。比方說，《火線追緝令》的結局令人出乎意表，驚呼之餘又讓人對布萊德‧彼特飾演的角色抱以同情。整部電影符合希臘哲人亞里斯多德對悲劇的看法：要引起觀眾的「同情」和「恐懼」，既同情劇中人的遭遇，也擔心這樣的不幸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進而對觀眾的生命產生「淨化」的作用。

根據芬奇的現身說法，他不知道電影究竟要達到怎樣的娛樂效果，他僅對能在觀眾心中烙下印記的電影有興趣；觀影者在離開戲院時，應該可以在他心裡留下些什麼，而不是自我感覺良好，從電影中獲得自我催眠的效果。

其人其事

堅持到位 見解獨到

芬奇在影壇擁有「創新」、「嚴謹」的美名。他的電影都有一定的水準，且獲獎無數，只是至今仍與象徵最高殊榮的奧斯卡金像獎失之交臂。對此，他坦承自己對影藝學院的考量沒研究，也不清楚得獎電影的標準。

儘管如此，大衛芬奇可有自己的一套拍戲標準，而且自信滿滿。當有人說「場景拍攝百百種」，大衛芬奇不以為然，他說其實只有兩種，其中一種還是錯的。換句話說，他對自己要什麼了然於胸。

導演作風

芬奇的自信和堅持讓電影的品質不縮水。因此，儘管參與芬奇電影的演出，意謂要「上刀山下油鍋」，仍吸引一群不怕苦的演員前來試身手，其中不乏演技一流的大明星，包括麥克‧道格拉斯、西恩潘、茱蒂‧佛斯特、凱特‧布蘭琪等。

為了有完美的畫面呈現，芬奇會花很多時間在前置作業上，而且一場戲有可能重複拍上幾百次，以便讓剪接師挑出絕佳畫面。

舉例而言，《社群網戰》在開拍前，演員先經過試鏡，確認選角後，再分組彩排，讓演員熟悉每個角色獨特的說話速度和方式。正式開拍時，每場戲都不斷重拍，直到編劇機智銳利的對白從演員的口中自然說出。

過程中，演員的體力和耐性可能都被逼到極限，卻反而能激發潛力，將戲給演活了，這就是芬奇所謂的「用直覺拍戲」。

有人可能因此覺得他「難搞」，他倒覺得既然觀眾期許劇組「拍出真正的好東西，工作人員有必要彼此『激勵』」。

「藝」有所指

儘管拍戲過程艱辛，芬奇的電影總能帶給觀眾視覺和心靈上的震撼。因為在那些看似光怪陸離的劇情中，鬼才導演營造出一種令人難忘的視覺美感，而且在緊湊、絕無冷場的情節發展中，因扣緊時代脈動、反映時代精神而直指人心。

舉例而言，他的成名之作《火線追緝令》就暗藏了引人深思的宗教和哲學議題。《鬥陣俱樂部》描述兩名男子開設了一個讓彼此不戴護具互相毆打的俱樂部，如此荒誕的行徑是要呈顯現代人空虛的心靈，活著卻失去了生活目標。

《社群網戰》描繪馬克‧祖克柏創辦臉書和背後背叛的祕辛故事。這齣戲的重點不在還原事情的真相，因為「真相」可能連當事人也不知道，而在道出一代天才為成功所付出的代價：有億萬身家卻無知心好友；縱有能力創辦社群網站，社交能力卻始終不靈光。電影深具諷刺和警世意味。此片一出，佳評如潮，芬奇也成了「時代精神的刻畫者」。

美國商業片多半徒有快樂結局，卻給人矯揉做作、另一種「不寒而慄」的感受。反觀，芬奇的電影不高談闊論，製造假象，觀影過程中是享受而引人入勝的。

期待他的下一部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