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生物遇合,都是緣起……。
龍王颱風來襲的前夕,鐵窗外靜得可怖;斗室內也悶得惱人。暴風雨來前的寧靜,包裹著肅殺的氛圍,惴惴不安。
猝然間,天外飛物掠過眼前,使我反射性的退縮、闔眼。
赫!是螳螂。
乍見這不速客,先是嗔怪,復感納悶,又覺新鮮……左看右瞧著牠的狼狽樣;恍如初入獄時的自己,頓生同理心。凝視片刻,不禁揣想:偌大的圜牆禁地,牢舍近千,何以選上我的囚室,莫非這即是佛家所謂的「緣」。我想著想著,我不禁認真地審視著牠,端詳牠的架勢……突然間,想起「螳臂當車」的詞句,心情頓時開朗起來酖酖「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進來。」暗自嘲笑著牠。
一邊竊笑,一邊覷著牠。忽然想起怎處置牠?將牠驅逐出境?窗外疾風逐漸增強,實在於心不忍;若收留牠,飼養昆蟲有無違反監視的聲音在心中迭宕,這緣是善是惡的思維再次湧現……終於,憐憫戰勝監規的疑慮酖酖我冒險安置了牠。
一成不變的獄中生活,因牠而活躍起來。
初以為牠是草食性昆蟲。數日後,見牠虛弱萎靡得已然將「日薄西山」。我不恥向人請教,使我憬悟「不恥下問」的益處;倘若事事自以為是的「想當然耳」,確然愚昧無知。經此次認知的謬誤,令我幡然於自身知識的貧乏;內在聲音不斷催促我汲取新知,以彌補知識的不足。漸漸地,我愛上了閱讀。
自此,公暇之餘,除了捕捉蒼蟑螂餵養「龍王」之外,閱讀文學書籍是我囹圄生活的重心;我已然瞭解觀察周遭的人地事物的變化,也是一種閱讀酖酖所以,我從螳螂的生態開始觀察。
有時候,因我誘捕蒼蠅蟑螂的手腳過於粗暴,而將獵物弄殭死;沒想到這隻螳螂挺有個性,不食不動之物。……牠像一面鏡子,讓我照見醜陋的陰暗面酖酖我壓根也不敢置信,我竟然是個欺善怕惡之徒。猛然發現自己昔日的猙獰,汗顏慚愧猶不能綴補的缺口,惟有愛的滋生才能圓融殘缺的生命;牠彷如春雷,驚蟄我冬眠的良心。
囹圄歲月,在認真觀察牠的生態中,百日倏忽溜走。時光在不知不覺間流逝,使我領悟:原來「認真」的生活態度能夠驅逐寂寞,囚心也因而愈發靈活。
一日。突然目睹龍王正在獵食牠的伴侶,我驚悸得久久不能自己;同類相殘,不忍卒睹啊。這一幕蟲間悲劇,一直縈繞在心。是以,雖事隔多日,卻歷歷如新。經此一役,我對龍王的興趣日漸消褪,甚至有些厭惡、不恥,牠最初的可愛模樣已然被牠的殘忍淹沒在我記憶底層!
此際,我才深切地體悟:萬物靜觀皆自得的哲理了。宇宙間萬事萬物皆可為我師,確然不虛啊。龍王螳螂給予我的感觸深沉,牠的殘暴使我厭惡,而自己呢?原來親友漸漸對我疏離,是我的行為使他們厭惡啊。想著想著,此為之一酸,憬悟前非;一顆懺悔的淚珠自眼角滑落酖酖此靈中陰暗的角隅乍現一絲光明的曙光。一切生物的遇合,都是緣起,有緣起即有緣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