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拔八百公尺左右叫向天湖的地方,遇見許多熟識的人,有些是多年未見的朋友。仰望黑暗的蒼穹,是一輪將圓的滿月與極亮的星辰。你知道,台北外雙溪山上的家,此刻正是飄雨的深夜。
黃昏以後,老舊的公車進入村莊,像似柏葉幸子的一本小書,進入霧中的奇幻小鎮,那分奇幻的氛圍在宮崎駿的電影中散發出來,你在異界旅行,像那個神隱少女。
凌晨兩點以後,從矮靈祭脆響的臀鈴中撤退,躺在寄寓的小木屋床上,屋外一池白蓮盛開,據說要等陽光高照時才含羞睡去,知道那百朵白蓮兀自醒著,疲累的肉體突地不願沉入夢鄉,想與他們分享記憶。
離開台北前打電話給朋友,他說山上冰冷,記得加衣。想起另一次異鄉旅途,也是深夜,微涼,朋友讓你穿他的深藍薄衫。你記得那件薄衫,和自己微笑開心的臉龐。當夏季死時,所有的蓮都殉情。可露重霧濃的子夜已過,猶有白蓮從深秋綻放,漫漫歲月,不願睡去,只為眷戀月光。
幾年前你也來過同樣的地方,與一群陌生的人同處在陌生的世界吃山豬肉喝小米酒,耳邊的話語全是你聽不懂的。走在一條長滿芒草的小徑上,陌生的黝黑皮膚的年輕男子送給你一個好大好大的甜柿,像似聖誕夜的小南瓜,他睜著大大的眼睛端詳你,你大口大口的啃咬那個甜柿。月光下,兩個人像一對戀人,享受闇黑寂靜的空谷時光。
你以為再不會來了,生命有些人事有些地點,像似流逝的河水,不會再回來。而你又回轉一次,經過同樣叫東河的地方,不,即使是同樣名為東河,也不會是同樣的河水了。
在他鄉異界,你見到美珍餅舖賣桂花釀,你見到麗珠裁縫店在縫製桐花圖案的和服,而阿中雜貨店則在賣抽抽樂,你玩了一下抽抽樂,抽到一個神奇寶貝的吊飾。啊!你恍惚之間回到童年,母親帶你去跨海大橋榕樹下參加廟會的情景,月光灑在海面上,所有的仙子會凌波前來。
飲完向天湖的一壺茶,回到台北,聽一場書法的演講,有個人仿趙孟頫寫〈赤壁賦〉,膺品永遠不可能成為真跡。你回到自己的世界來了。
那個月光下的向天湖,柏葉幸子說,只要你想回去,就會找得到進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