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早年醫療資源貧乏，多虧有一群「可愛」的陌生人，使許多人的生命得以改觀。他們多半為有著無私奉獻情懷的醫療宣教士。今天要介紹的人物即為台灣之友：挪威醫師畢嘉士。



　畢嘉士醫師在台行醫超過三十年，當地人都稱他為「畢爸爸」，他照顧過數千名痲瘋病人、一萬多名小兒痲痺患者，不但引進疫苗與先進醫療技術，更參與創辦屏東基督教醫院與台灣第一個殘疾兒童中心「勝利之家」。他的大愛還遍及越南、尼泊爾、海地等地。



　日前，天下雜誌出版《奇醫恩典》一書，完整記錄了畢醫師愛人如己的生命故事。本文節錄部分章節，再現畢醫師的兒時夢想和在台期間的動人身影。


許下諾言　邁向有意義的人生

　
曾經，畢嘉士全家辛勞和努力的工作，好讓收支平衡，他們一向驕傲地拒絕接受社會救助機構的協助。那裡的辦事人員總是帶著居高臨下的姿態，等待著別人卑躬屈膝、千方百計的要得到他們的協助。然而，由於他們一家大部分的收入，都用來治療畢嘉士父親的病，有些費用其實是可以拿著單據，到福利機構報銷領取退款的。他們必須吞下自己的驕傲，別無選擇。



　畢嘉士十分不甘心的走到社會福利機構的辦公室。當他推開門、脫下帽子的時候，他的手有點發抖。那些坐在櫃檯裡的先生小姐們，把頭轉向他，默默地打量著他。他覺得此刻世界好像停止了運轉。他們帶點憐憫，又帶點遲疑地盯著他看。畢嘉士把帶來的收據交給其中的一位女士，她不發一語的接了過來。等待的時候，他把帽子拿在手上，那位女士則當著他的面計算著總共的金額，然後從一大堆錢裡，取出他的那一份，畢嘉士感覺到，她似乎是有點不甘不願的，把錢推到櫃檯柵格的下方給了他。



　他離開那個地方時，比到達的時候更沮喪。整個過程，沒有人說句話。固然沒有人生氣或粗暴，但是他們的確讓他感到全然的無用。之前，他看多了人們如何低聲下氣的活著。他的父親曾經是個受人尊敬的人，現在因生病而變得鬱鬱寡歡，但這並不是他們家庭的過錯啊！



　他因為這些自以為是、趾高氣揚的人而感到憤恨不平，但是他絕對不要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他對自己許下一個諾言：只要他活著，就不會拒絕別人對他的求助。只要他能幫得上忙，他不但會伸出援手，而且會對他們表達理解與尊重。



　一種感覺



　在基督教的集會中，許多人談到史懷哲（A l b e r t S c h w e i t z e r）。在服務奉獻的領域，他幾乎被視為英雄。畢嘉士找到一本史懷哲的傳記，當晚從頭到尾讀了一遍。這個人的冒險事蹟，讓他深深著迷。史懷哲是個宣教士，但他還是個醫生。畢嘉士對於醫療工作原無特別的喜好，他對人體解剖學、肢體功能和系統，興趣不大。不過，他想到，如果當個醫療大夫，他就能夠拯救人們的生命，同時也能傳達基督的訊息，不只透過言辭，而是透過愛！



　畢嘉士的這種隱約感覺持續增強，對於走上醫療專業與宣教工作的路徑，他開始有了清晰的輪廓。他有一種感覺，上帝已經為他準備了道路。雖然他並未聽到上帝命令他的聲音，然而，他似乎是被推向一個屬於上帝事奉的專業。畢嘉士認定，他將邁向一個偉大而有意義的前程。他的這種感覺，自從十五歲時在聖彼得（S t.P e t r i）教堂接受堅信禮時，就留在他的心底。



無私奉獻　展現基督愛人精神


在一個寒冷的冬日午後，畢嘉士從樂生院區垂頭喪氣的漫步回家。擔任醫療宣教士的確超乎他的想像。病人嫌他太年輕，缺乏經驗，也抱怨他不會講國語，沒法和他溝通。



忽然他們聽到外頭大聲的哭叫，聲音是從去往樂生的山坡那兒傳來的。



──救命啊！醫生，有人快死了，我們需要一個醫生。



畢嘉士拔腿衝出大門，跟著那個報信的人往痲瘋病收容所跑去。從遠處，他們就可看到一大群人聚在其中一個拱門外頭。群眾圍觀著一名絕望的年輕男子，他坐在那裡，腿上躺著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正奄奄一息，命在旦夕。



畢嘉士用手臂推開這群無助、目睹著悲劇即將發生的人群。那個人已開始僵硬，他的臉色因缺氧而發青，眼睛開始凸起，眼神渙散而絕望。



疾病早就破壞了他的呼吸道，他是靠著在喉嚨處安了一個插管瓣膜，來幫助他呼吸。但是現在濃稠的痰，從他塌陷的鼻子和發炎的喉嚨，緊緊地堵住了插管的瓣膜，他抽搐、痙攣著，迫切地的想要吸口氣。



救人第一



畢嘉士身上沒有任何醫療工具，如果他跑到診所辦公室去拿，等他回到這裡就太遲了。他唯一有的是一條導管──用來從膀胱導尿，或導出肺部液體的管子。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如果他不立即行動，或者他有所遲疑，那麼這個人必死無疑。這個時候已經無法考慮他採取的行動是否有被感染的危險，或者是如何的噁心。他無論如何必須救這個人！



他取出導管，拉直，把一頭插到這個痲瘋病人的插管瓣膜，再進入他的喉嚨；然後他拉起管子的另一頭，呼氣再放到自己的口裡。他用力吸，盡可能的再吸；呼口氣再用力吸。粘稠的痰從病人的喉嚨深處漸漸地鬆動，開始咯咯作響地擠到導管裡。這些令人作嘔又粘搭搭的東西，碰到了畢嘉士的舌頭，也布滿了他的口腔，但他沒法去注意這些。他吐了出來，呼口氣，再繼續用力吸！



吵雜的圍觀群眾頓時鴉雀無聲，一陣死寂，他們都是從自己家裡被趕出來的痲瘋病人，自己的父母、配偶可能都還不敢碰觸他們。而此時他們見到的究竟是什麼？一個年輕的醫生，一個老外，一個如此陌生的人，竟然二話不說，想都不想就這樣的替他們之中的一個人吸出濃痰；他是冒著生命的危險，拯救著他們之中的一條性命。



這個人的咽喉再度開啟。深深而響亮的歎了一口氣之後，新鮮的空氣終於再度通過這個差點死掉的人的喉嚨，進入他那快要窒息的肺部。他臉上的鐵青幾乎立刻消失，他重重地靠在兒子的胸前，再度自由的呼吸著。畢嘉士救了他的性命。



替病人埋單



如果病人繳不出任何東西，畢嘉士還是安慰他們，無論如何他們還是會得到協助的，終究會找出辦法來處理這筆帳的。事實上，在把這些欠款或是未付的帳單，交給財務部門的時候，他都老老實實地簽上一筆「Bill O. BjOgaas」；換句話說，就是讓他們這些帳都記到他頭上，都從他的帳戶裡扣，全成了「畢大夫買（埋）單」了。



也許他被騙了，這個醫生居然替自己的病人付錢？有些人是這麼認為。但是，會來屏東基督教診所的，哪個不是生了病的呢？誰不是聽說他很好，所以要來看他，和他談談呢？畢嘉士倒不擔心，若是有人想欺騙利用他，那就歡迎他們來吧！這可不是他的問題。反正，他始終認為，當個被騙的人比當個騙人的人好；被人利用，比去利用別人要好。



他的同事說，他對其他人的關愛，總是那麼的真誠。護士們提到，在黑暗的夜裡，她們聽到他的腳步聲穿過每一個病房，也聽到他跪在每張病床邊喃喃自語……



「祈求上帝保護這位病友。」

　助人重生　台灣之行最大收穫


畢嘉士一向不是個滔滔不絕的演說家，雖然他的言詞，以及諄諄的教誨與激勵頗受歡迎。他覺得直接和上帝說話，比向別人講述祂還容易些。不少人的見證表明，他們是在見到畢大夫如何的照顧他人之後，才成為了基督徒的。他的行動比語言，對他們更有說服力。有時候也許就是這樣，那種讓我們感到如雷貫耳的聲音，不一定是來自說得最多的人；反之，往往是來自那個以無言的行動，傳達內心訊息的人。



　最佳回報



　其實，畢嘉士最大的回報，並不在於讓人們成為基督徒，而是看到病人眼中流露出的喜悅，以及從病痛中解放出來而綻放在臉上的笑容。他在台灣最大的收穫，就是當他看到那些原本不良於行的孩子們，現在能夠挺直腰板橫跨過「勝利之家」的院子，走向外界。他非常清楚，這些治療，對於來到這裡的孩子們意味著什麼，陳乃健正是其中的一個。



　陳乃健在年僅七歲的時候，被帶到了屏東的診所，腎臟功能的衰竭幾乎奪去了他的生命。大夫捲起袖子，抽出五○○西西自己的血，再注射到小男孩的靜脈裡。對於治療過程，陳乃健只記得這些。多年後，他長大成年，查出救了他性命的醫生，並給醫生寫了一封信：



　人生就像一個萬花筒，任何一個小動作都將帶出新的圖像。試想一下，一萬二千名被你拯救過的孩子，他們的笑臉所綻放出來的花朵，已經永遠改變了。你是那隻輕搖萬花筒的手；你那神奇的微微一震，永遠的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摘自《奇醫恩典》，天下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