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幾番變遷，無論海外遊子返鄉或城市過客回家，誰不曾搬來又移去。我們李家的孩子每個都愛讀書，一旦移動，那幾排書櫃都會緊緊跟著主人，除非帶不走才萬般不捨道別，否則一定跟隨到天涯海角。

決定回台灣落地生根，大嫂承襲李家血統，與上萬本精裝厚重書本展開拉鋸戰。不叫兒子來幫忙裝箱，自己無縛雞之力；叫嘛，又無法接受孩子那把書本當磚頭隨意拋丟的不敬。

「媽咪，現在打開電腦，什麼知識都查得到。拜託，死讀書沒用啦，用不著死記啦，思考才重要。」咦，這句話為何如此耳熟？原來是賈伯斯說的，這小伙子一面嘟嚷，一面繼續把整箱書毫不疼惜的往卡車上丟。

愛書如命的大嫂搶救一下午，還落下眼淚，淚中有對舊家園的不捨，直到搬家卡車開走，淚都停不下來。

這和六年前的我有點類似，決定用減法過新生活後，該捨的，該減的，一樣一樣說再見，唯獨幾十年豐富心靈的書，卻是怎麼也無法順利裝箱，撐到最後，乾脆置於原地，但等有緣人與它相遇。

二哥布置新家，花最多心思的也是書房，書堆裡有退休後的安全感，窗外有樹影婆娑，穩住他從紅塵隱退的腳步。好多書，幾十年來都跟著主人南遷北移，從版本到字體，活脫就是半世紀生活史。

懷舊之情跟著年歲而濃郁，這幾日，翻看的都是黑白照片、字體比螞蟻還小的舊書，感覺舊年代創作者最擅借景抒懷，無不是「孤藤，老樹，昏鴉，斷腸人在天涯」的寫照。跨過時空，留下的輕嘆，連聲音都沒變。

說來，緣分也是一本書，翻得不經意，會錯過；讀得太認真，會流淚。

從美國迎回大嫂，她定居於圖書館邊，喃喃的念著，以後一人轉，就轉到這兒來看書，也算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