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林役勵
1
透過隨身聽,就可抵達自己最私密的世界。因此不論是看書、行走,或跑步,我喜歡讓流動音樂不斷從耳際傳來,如南方藍調歌曲裡正響著火車北上的旋律,悠揚反覆,彈動著凝靜的情緒。
這時,可以把自己跟世界隔開來,並隨著音樂在自己湛藍的想像中前進,彷彿前方有一大片蔚藍的海洋,正叫著自己的名字。
那裡,只有音樂和我的私密世界。
2
在神話人類學,總會提到儀式所賦予生命的意義:從子宮甬道通過,而有了生命的第一層意義,及至成年禮,通過某種儀式關卡,遂有了第二層意義。因此從出生到成人,人才真正的完成了自己。
然而在現代社會,儀式已隱化為人生的種種關卡:學業、事業、愛情、婚姻等,我們都必須通過,才能一一剝見真正的自己。
因此通過,就有了再生的意義。
3
追夢的人,要有一雙堅硬的翅膀,也要有一顆能夠忍受孤寂的心。
因此追夢的人,是為了飛行而存在。無法飛行,就無法追求夢想:失掉了夢想,就不再有存在的意義了。
即使知道夢是空無,但因為有了夢,就有了飛行的想望。
只有在飛行的過程中,存在感才會一一產生,存在的意義和價值才會出現。
而沒有了夢,那我將會是甚麼?
4
處於今日眾聲喧嘩的存在環境裡,語言四處流竄,並滔滔不絕於兩耳之際。網路上更是文字縱橫,彼此互相複製,真言假語,誰能釐清?
我說,我存在。語言是存在的家,是一種神聖的命名。然而曾幾何時,語言卻不斷被濫用,不斷在謊言中走向了破碎和消亡的路。
是的,「詞語破碎處,無物存有」。人,難免終將走向一條無家可歸之路。
5
昨晚在一本甲骨文書法藝術的書上讀到一闕詞:「月如晦/人歸未/無復月侵眉/惟有風吹水依舊/春光異昔年/一尊花下徒相對。」
後來才知道是汪怡的〈江南春〉。這闕詞微微觸動了我的心魂。而董作賓的甲骨文書法是好的,沉古樸拙,配上這闕詞,卻也婉約生姿。形聲意韻,成了剛柔並濟的文品。
初春讀甲骨文書法好像不太對時,但有汪怡的詞,突然覺得窗外春景煙雲,深深扣住了人心了。
6
「遠方隱約有霧笛作響,水痕靠岸
渡口孤寂地守著樹梢上凝止的星光
一條河兀自流走,只留下
昨日的倒影,靜靜眺望著暗夜中
一艘船隻遠去的航向」
在愛情的路上,我們都是探險者,一點一點地探入他/她人的生命之中。而在這過程裡,失敗的,可能從此要改行成為掘墓人,不斷在自己的回憶中,挖出一具具自己血肉模糊的屍體了。
7
捻亮一盞燈時,就好像捻亮了心中的希望。所有黑暗都退潮而去,心裡也一片明淨。再播一首巴哈的「G弦之歌」(The song of G string),讓小提琴獨奏的低音如行板走過夜的中央,靈魂深處,也因有了音樂而變得寧靜、澄澈和安詳起來。
我喜歡這樣寧靜明亮的夜晚,有一種「華枝春滿」的感覺,落到心上,也就廓而忘言了。
8
「他躲進了她的故事裡,成了她
她的每個細胞卻住著另一個他,他和他
在不同的世界裡交錯而過並留下了
一片潮溼的陰影,不斷摩損
她和他的夢,她看到
自己的影子偷偷從夢境裡出走」
感情的世界裡總會出現一些錯置的狀況,愛與被愛者,一旦對不上位時,就難免有點遺憾。
如他和她,一個永不圓滿的故事。
9
天氣有點冷,室內氣溫十二度,三月寒,令我想起六年前第一次去北大進行學術交流時,也是這時節,經過北海,眼前是濛濛的濃霧,吸一口氣,都冷到了心肺。
窗外的天空灰濛濛,早上走出去,在路上呵氣成霧。從霧裡,就很突然會想起以前走過的風景。
原來身體感覺會傳達某些記憶的訊息,冷暖也不只是氣溫而已,而是心情的另一種隱喻。
10
夜深時,在燈下靜靜讓光影剪成一個只有自己才讀懂的故事。窗外的氣溫漸漸涼了,單飛的翅膀,找到溫暖的夢巢了嗎?
秋天漸漸靠近我的身旁,陽台有飄飛的落葉來訪。是去年的秋天將要回來了嗎?我翻開日記,讀到一張張從時間裡消失的臉,在我的文字上向前飛翔。
而地球緩緩的旋轉,世界慢慢老去,走過的夏天卻已成了記憶。
11
每個人都活在自己或別人所設下的框架裡,方寸之間,自成天地。生活被圈圍起來,思想也被圍堵住,甚至連夢也被圍困在框框條條中。一切飛翔不起來。
只有拆掉所有的框架,走出去,才會發現,花紅草綠,海藍天青,世界也變得無限寬廣。也只有這樣,才能在沒有框架的世界裡,真正找到了自己。
我只想做浪濤上的鷗,自由自在的飛翔。如此而已。
12
昨晚早睡,今天零晨三點起身,看著窗外的暗夜漓漓,幽幽燈光照向遠處,讓人心中有一種寧靜的感覺。捻亮了桌燈,溫暖的燈光在這夏末的尾端亮起,熒熒亮到心裡頭去了。
在這紛繁的人間,我常常守著自己的快樂和悲傷,不管有夢,或沒有夢的夜晚,在天光之時,都必須回到生活之中,在人與人擦身而過之際,看到的,卻是自己孤單的背影。
13
矇矇混混的從中午睡到傍晚,盡虛度時日。夕陽從平原線上的天際懸著,如一大面的銅鏡,感覺上,只要敲上一聲,就可在心裡迴響著空空洞洞的虛無。
我喜歡空闊,一種精神的無限放大,可以無拘無束的任意而為,坐臥行止,自樂自得。這些,換成世俗的語彙,叫做:自然。
是的,如魚之於水,如鳥之於天空,如人在自然的風景中,自成了風景。(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