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紅蘿蔔與白蘿蔔,這紅、白兩兄弟只是長得像,其實關係疏遠。紅蘿蔔屬傘形目傘形科,白蘿蔔則是十字花目十字花科,相同的只是都食其根。日本人有趣,叫白蘿蔔「大根」,稱紅蘿蔔「人參」——台語中的紅蘿蔔說法便來自日語。那麼「人參」呢?日本人說「高麗人參」,其實中國東北也產人參啊。
台語把白蘿蔔叫「菜頭」,我大四時的導師綽號便是菜頭,他是個教聲韻學的好老師。我還是講蘿蔔吧!
而在我眼裡,白蘿蔔比紅蘿蔔更美麗,尤其是近年來新品種的白玉蘿蔔,小巧剔透,拿起端詳,每棵都像故宮文物。前年底我參觀了美濃的白玉蘿蔔季,親自去「拔蘿蔔」,這才知道從小被童謠誤導,以為蘿蔔是根深柢固於泥土中,使力一拔便要坐倒於地。其實無關大小,白蘿蔔須種植於排水良好的砂質土壤,肥大的根種在鬆軟的土裡,輕輕一抽便可拉出土壤,根本不費力。
國中時讀夏丏尊〈生活的藝術〉,有段描述弘一大師的文字,一直深深印烙在我心中,他說弘一法師是過午不食的:「未到中午,我送了飯和兩碗素菜去(他堅說只要一碗的,我勉強再加了一碗),在旁坐了陪他。碗裡所有的原只是些萊菔、白菜之類,可是在他卻幾乎是要變色而作的盛饌,叮嚀喜悅地把飯划入口裡……」 萊菔便是白蘿蔔,可怎樣是「叮嚀喜悅」的神情?實在太教人神往了。
我這俗人,有耐心的時候,來個小火慢煮,白蘿蔔燉湯,無論搭配什麼,先把主要作料燉爛了,最後的三、四十分鐘才放進蘿蔔。我最喜歡這蘿蔔滋味,咬在嘴裡,鮮潤而不爛,召來老公小孩夾一塊入口,「快吃快吃,剛剛燉好的!」約略接近於「叮嚀喜悅」之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