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居住的小鎮科文翠(Coventry)到學校所在的萊斯特(Leicester),要搭四十分鐘到一小時的火車,中間必須在納尼頓(Nuneaton)轉車,因為不見得每次都能順利搭上我要轉乘的火車,加上這條路線的誤點情況十分頻繁,所以一年中總有幾次遇上在納尼頓一等就要等上一小時,才能搭到下一班火車的狀況。
一開始遇到這樣的狀況時,我當然是又氣又恨的,加上納尼頓火車站附近除了一間ASDA(英國最大的連鎖超市)之外別無其他商家,又因為該車站身為中部火車系統樞紐的關係,眼前所及之景盡是龐雜交錯的電纜、電線、電塔、車站周圍的水泥灰柵欄、停車場等,以及不時以高速飛奔而過的貨櫃列車,毫無優美風景,以至於在這裡等車的時間,總是特別難耐。
然而時間久了,每隔一段時間就「被迫與這座車站」相處一小時的回憶,也不盡然糟糕。有時,我待在候車室裡看書,因為別無網路等分心之物,所以反而比在家看書還要專注;有時則前往車站旁邊的超市採買;如果想犒賞自己當日的辛勞,我會來到月台上,那間沒有名字的咖啡館,點杯紅茶與蛋糕。
這間小店甚至算不上是一間「咖啡館」,即使門外確實掛了個小小的「Cafe」字樣。店主人每天都在白色餐盤上放著一些蛋糕,也沒標價,店裡賣的零食種類甚少,甚至也沒有其他商店必賣的冷藏三明治;門口的卡片與明信片,也都不知道待在架子上到底幾年了,沾惹了灰塵又磨圓了邊角。店主是兩位老太太,一個負責收銀台,另一個負責準備熱食與飲品。用來煎培根的爐子就位於收銀台的正後方,沒有任何隔間隔開這兩個區塊,因此顧客也能清楚看見負責煮食的老太太如何料理培根卷——其實也不過就是在一塊白餐包裡夾了片剛煎好的培根,再依照客人的喜好加上番茄醬、芥末醬的簡單餐點。
大約一年前,同一個月台上又開了另一間小鋪,也賣雜誌、咖啡、零食,甚至終於賣起了多數火車站商店都會賣的冷藏三明治;但一年多以來,那間新穎明亮的店鋪總是門可羅雀,而每當我推開那間老舊咖啡館的店門、聽見門上的風鈴隨之輕響時,總是會發現幾個客人坐在店內零星擺置著幾張圓桌旁,喝茶看報,好像他們就打定主意要跟牆上掛著的那些關於這座小鎮的歷史故事與風景海報一起變老。
坐在這個小小的咖啡館裡,總會讓我誤以為自己正在旅行。一個只剩連鎖店盤據的火車站,就不像是一座能啟動任何魔法與故事的火車站了,所謂的旅行也就不太像旅行了,而我一直以為,納尼頓車站可以避免這樣的命運。
然而幾周前,我再次因為火車誤點而想重訪咖啡館時,才發現它終究還是關門了。我透過玻璃窗看見牆上的歷史照片與風景海報都被拿下,爐子依舊在收銀台後方,但桌椅也全都消失了,門上貼著一張「Closed Down」的紙條,白紙黑字。旁邊那間新穎明亮的店鋪,終於有了零星的顧客。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