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獸生活

莊怡文 |2013.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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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旁傍園,花草茂鬱,只差沒小橋流水,夕陽西下,宅女獨自在家。房間坐落整棟學生宿舍的一樓,炎夏涼涼,加上窗外有座小巧花園,不僅適宜人居住,連各式蟲獸,也愛來湊熱鬧。

此棟樓才剛落成三年,在這條路上的房價不便宜,然而卻少空房,可見其生活機能與宿舍條件之優異。前一住所是三十多年老建築,浴室抽風口屢屢故障,鄰人異味常自廁所瀰漫整間不到五坪的小空間,房東規勸無效,常讓忙碌一日疲憊返家的我無法忍受,最後決定另覓新居。經好友推薦找到了新住所,房間也恰好就在她隔壁,好照應。

遷入第一天,是初春,白天穿短袖搬家,晚上又穿上鋪棉外套出外買家居用品。沒有了異味,一夜好眠,醒來卻發現地板冒汗,開始見識到一樓的潮濕與「天然」。

第一炮驚喜,是驚蟄過後活力四射的大蜘蛛。此類大蜘蛛,俗稱喇牙,喜吃害蟲,實是生活好伴侶。然而其不揚之外貌,卻常惹得膽小鬼如我,驚嚇連連。先是巧逢他的家人,小蜘蛛,某天替換枕頭套時赫然發現,他已被我壓扁在枕頭底下──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驚聲問候,他無言以對。而我不禁漫然幻想,他是否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自窗外的小花園誤打誤撞爬進我房間裡,沿窗簷、床邊,一路爬到我身邊,發現我就是他前世無緣的白雪公主,正想一親芳澤時我卻一個夢遊大轉身,他躲到枕頭邊,無奈角度算不準,就這樣成為今生無緣的枕畔人,莎喲娜拉,無緣的枕畔人。

沒幾天,他家中的長輩華麗登場。一日晨起,沒戴眼鏡,如廁時發現一黑烏烏大怪物自我前方啪達啪達晃過。再戴起眼鏡時不禁驚呼,手掌大的蜘蛛終於循線索命來矣。整個浴室就是他的大城市,如同班雅明在二十世紀初的巴黎市中心信步漫遊一般,晶亮亮的地板是他的拱廊街,角落齊擺的沐浴用品是他的玻璃櫥窗展示櫃,高聳的洗手台是他的艾菲爾鐵塔,他在現代化的(廢墟?)城景中陶醉地渾然忘我,而我,正磨刀霍霍盯著他,莎喲娜拉,無緣的親家。

第二炮驚喜,是梅雨來訪前的飛天螞蟻。一日夜晚剛梳洗完,踏出浴室,狐疑房內燈下怎黑壓壓一片。才剛戴上眼鏡,我的面孔倏地扭曲,燈下正聚集著三四十隻活潑潑的大水螞蟻,而我衣著尚未著整,呆然無轍。穿好衣服後,花了整整兩個小時對付成群大軍,整面牆、整張桌子、整爿床盡是蟲屍,有些已無生命,有些翅膀掉了尚在蠕動掙扎。那晚,再也睡不著,只好半夜緊急入住附近旅社。友人聽聞後忍不住戲謔地說,半夜單身女子獨自外宿,難道不會被誤認為是個想結束人生的情傷女子而被拒絕入宿?哎,多麼淒涼的前梅雨季,多麼無奈的蟲獸共處生活。

那一年多,我還曾在我那一方小室裡巧遇過蜈蚣、蚯蚓、瓢蟲與金龜子,尚有一些醜陋但我叫不出名字的蟲類,他們都愛拜訪我,替我製造生活驚喜,是我同居過最有情趣的室友──(怎麼能)想我天然生態園區的蟲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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