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我趕不及江南的三月,趁春末夏初,去了一趟揚州。到揚州為的是看園林,之所以起心動念,全因讀了董橋的〈讀園林〉。
三年前,我初在大學中文系講授「現代散文研讀及習作」,以揚牧、顏崑陽合編的《現代散文選續編》為教本,這本選集的第一篇文章即是董橋的〈讀園林〉。董橋在這篇文章中除了談到英式庭園外,更多著墨在中國園林的品讀,他暢談紙上風月,園林生活在他筆下成為一種讓人嚮往的「春見山容,夏見山氣,秋見山情,冬見山骨」的雅境。
園林素來是傳統士人理想生活中怡情養性、接近自然的居處,從亭閣、花榭、小橋流水、花台的構築都有其寓意,所以中國的園林又有「文人園」之稱。然而除非官大權重,一般的士人大抵只能坐擁「案頭山水」,像我這樣從小生長在南國的小孩,更是從來沒見過園林的真正風采,於是我前往揚州,畢竟《揚州畫舫錄》卷二記載:「揚州以名園勝,名園以疊石勝。」
揚州位在長江、南北大運河交會處,經濟繁榮,人文薈萃,自隋唐以來,遺留許多名勝古蹟。雖然如今古城的地理位置不再優勢,但它的舊日風情對旅人仍有莫大的吸引力。
我在揚州兩天,第一天前往「園」,「園」位在城內著名的東關街,是清嘉慶、道光年間,徽商黃應泰的私園。彼時,徽商在揚州經商致富的大有人在,競相蓋了私家的園林。因為是商人的園林,所以在傳統的園林構築取境外,更增添奢氣。在這些私家園林中,尤以「園」和「何園」著名,「園」的規模又較「何園」來得大。
據說「園」的名字取自園中廣植的竹子,竹子中空有節,素來和文人的氣節相應。一進入「園」,綠幽成影的竹林自成曲徑,沿著幽徑、穿過大片竹林,跨過月洞門,廳堂呈現,昔日廳堂的收藏文物不復,但由精緻的雕梁,等值黃金的彩繪玻璃,在在顯露主人的財富品味。廳前的院落以太湖石堆疊十二生肖。太湖石以醜、皺、瘦為名,但要醜要皺,可得在太湖中經過千百年的水波侵蝕。除了十二生肖的疊石之外,「園」中還有著名的春夏秋冬四景,每處景點都栽植多樣的時令植物,並有不同的石勢造景。
「園」的數進住宅,也讓人見識到大戶人家的庭院深深,印象最深的是主人家女兒的閨房。當時女孩十來歲,就被送上在閣樓上的閨房,閨女的起居作息全在裡面,由傭人伺候。女孩長年深居,只能做些畫畫、刺繡等靜態的事情。這樣的場景,印證了白居易詩中所寫的「養在深閨人未知」,也反映舊時女子生活空間的局限。
第二天,我到了媲美西湖的瘦西湖,我曾到杭州西湖,此次因時間所限,原本想略過瘦西湖,但來自蘇州的朋友說,瘦西湖別有一番不同西湖的曲境。聽了他的話,我捨去何園,前往瘦西湖觀賞到景外有景、借湖取景的巧意設計;畫舫、五亭橋、小金山、釣魚台、白塔,以及處處的花草:芍藥、瓊花、紫藤;疊石、湖光波色,讓我見識到江南美麗的風情。
回途,經過夾道的揚柳樹,我嘟囔著:「來晚了,見不到柳絮。」從天津來的朋友說,他最怕柳絮滿天飛的季節,讓人過敏。這時,有一、兩片殘餘的柳絮,從樹梢飄下,我興奮地追逐著:「我終於看到謝道韞的『未若柳絮因風起』了。」
對我這來自南國的孩子,春末夏初的揚州遊園,仍然處處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