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批評家李長之從這句話裡看到「孔子漏出了好名」,但隨即挺身而出為之辯護:「一個真正的男性能不重視榮譽嗎?」而廢名(本名馮文炳)更申論說:
人總有一個留紀念的意思。所以莊周一派的曠達,總不能說是近人情。泰戈爾《飛鳥集》有一章云:「願生者有那不朽的愛,死者有那不朽的名。」將此意說得最有情趣,令人覺得人生可敬可愛。
中國人的生活總是那麼枯燥無味,一般讀書人的思想亦然,動不動以好名、不好名來品評人,其實名是啥物事?好名又是啥物事?本著樸實的感情,好名怎麼算得一件不好的事呢?生平或者身後留得好名聲,不正同我們願被人懷念著是一樣的心事嗎?
人生雖短,令名則長,大丈夫真是應該留芳百世。孔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孔子的話我相信同我是一般的老實、一般的說得人生之佳效哩。後來王陽明到底是三代以下的人物,思想便不免鑽到牛角彎裡面去了,將孔夫子的話要曲為之解。按他的意思聖人怎麼說名譽呢?疾沒世而名不稱的稱字應該若相稱的稱字,即是說恐怕死後自己的名譽太大了,實不足以當之。你看這是如何的煞風景。
如此這般情真真意切切地為名辯護,少見,絕!如此這般真情真真切切地為名辯護的好名之人,偏偏字號「廢名」,僅見,更絕!
清初學者顧炎武則以為孔子關注的重點乃在「沒世」:「古人求沒世之名,今人求當世之名。吾自幼及老,見人所以求當世知名者,無非為利也。」說孔子只要求有「沒世」,也就是身後之名,未必契合孔子之意;而顧氏在近三百年前對「今人」所作的批評,倒完全可以沿用至今。
原文──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論語‧衛靈公第十五》)
今譯──孔子說:「君子就擔心活了一輩子都沒有好名聲。」
(摘錄自龍圖騰文化《論語一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