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凜冽的冷冬，能有機會到多陽光的南方，去曬曬暖陽，去呼吸沒有霉味的空氣，是一件多麼令人舒暢的事！

因緣真的是不可思議，尤其是好因緣。在台北多日綿綿細雨，突然接到佛兒自南方寄來有陽光味道的邀請函，邀約到台南做一次「關東文學之旅」。

冬陽，暖和得幾乎把身上的冬衣都曬熱了。

寧靜的山林

「奇怪，山上的早晨這麼靜，怎麼連一聲雞叫的聲音都沒有？」我問。

「有啊，聲音很小，好像在很遠的地方。」莫渝回答說。

這是二○一二年冬日清晨，在台南東山獨立山上仙湖農場小木屋裡我和莫渝兄的對話。

拉開窗簾，窗外天色已亮。我們挑了一條昨日沒走過的小山徑，拾級而上，再沿山坡邊的小路漫步，享受山上晨間微冷卻舒服的清新空氣。沿路欣賞大自然雕刻大師的條件；每一筆每一畫、每一色彩每一刀鑿，無不都是精緻的藝術靈動。清晨露水濕潤的樹群和草原，都展現出豐美之姿，山上每一吋充滿生機的肌膚都是水泥叢林的都會區無法比擬的。至少，眼前這一片溫柔的野性，在水泥都市何處覓得？

突然有六、七隻小豬從遠處跑過來，大夥兒朝我們打量一番，然後若無其事的低頭吃草，吃牠們的早餐。小豬豬，可愛又親近人的小動物，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們感覺到牠們善意的與我們對話，不就可以帶給我們很大的快樂！

獨立山上享受古早味

走進大餐廳，我們在大片玻璃窗旁坐下，面對著連綿的山巒，視線極好。不多久，山脊上已露出乳白色的光芒，太陽即將露臉了。莫渝、素英二位教授已開始準備相機，調最佳的光圈、找最好的位置，等太陽碰的一聲跳出來即按下快門、收割最喜悅的一刻。

這裡的早餐充滿著台灣的古早味，白稀飯、土豆、青菜、豆腐乳、豆漿等等。尤其那小小方塊的金黃豆腐乳，挖一小粒入口，豆腐乳的香氣立刻瀰漫整個嘴巴，此刻我用童年的心情一口一口的咀嚼回味，這農業時代的情調。時光已杳然飛過六十多年了，我心中存在的樸實之美就在這古早味的早餐稀飯和豆腐乳裡啊！它簡直就是我童年的生活美學。而今，只有它能喚醒我的童年黃金夢。

據吳老闆說，這仙湖農場剛好是在獨立山的山頂上，早晨、黃昏或雨後，雲海美景有如仙境一般，「仙湖」因而得名。

步出餐廳即見吳老闆的兒子，在門口向大家解說他們自家種植的「仙湖咖啡」，專業又自信的年輕一代，親自操作烘焙，大伙兒靜靜的聽，細細的看，仙湖咖啡的香氣好像就飄到大家的鼻尖了。

走此一趟仙湖，益發了解「人是自然之子」，人只有生活在大自然中才能得自在悠然。

咖啡香裡 荷鋤讀人生

車行在東山山區，山路蜿蜒，翠綠迷人，處處可見咖啡園莊生態農場，處處生機蓬勃。

「大鋤花間」，像一個農莊的名字嗎？猛一看這名字有點文藝腔，內中應該藏有一些令人好奇的祕密。等車子上了大斜坡，發現「大鋤花間」果真充滿文學的空間藝術。

從有點陡的斜坡上去，小路的路燈，燈罩全都是用陶瓷鏤空彩繪製成，繪有昆蟲、小動物等。裝置藝術玲瓏饒富情趣。原來，這位咖啡農莊的主人郭雅聰先生出身出版界，十多年前，他毅然放棄五光十色的台北都會生活，遷居山林，把原來拿筆的手改握鋤頭，種起咖啡賣咖啡。陪伴他的是滿山林木雲嵐。當第一顆紅紅的咖啡豆躍上眼前，從此他以大自然為家，陪伴咖啡，過恬淡的山居農耕生活。這種自在的農耕生活，心情完全融入大自然的愜意裡，這是過都會生活的人所無法享受到的閒適悠然。

他親手打造的這間木板咖啡屋，說是房子有點勉強，只是半成品，用大大的玻璃窗將它撐起；我在牆壁上看到一首詩：「雲滿山林樹滿溪，白日朝平蒼暮合，竹閣依峰烹咖啡，人間隨處是桃源。」我好像能讀出他的心境。

小庭院的桌椅也都是主人一塊一塊厚實的木板親手釘製而成；結實的木頭好沉重！很像他最初開墾時艱辛的重量。如今他的耕讀生活已然成就了飄逸閒適，也著實令人羨慕不已。

喝著現煮的咖啡，香氣濃郁，我慢慢品味，並享受大自然吹來帶點野味的山風，雖然有些涼意，但這涼意不像在都市由冷氣機吹出來的冷氣那樣平淡感。不過，這裡的野味山風，那勁道令我覺得它有點要與現代文明對抗的意味。這樣的感覺完全來自於農莊主人在東山山野荷鋤耕讀的意象。他不愧是大鋤花間的雅士。我來，以隨筆記之，為雅士，也為咖啡，在這大鋤花間！

大鋤花間和仙湖農場，都是在東山山野林間之地，卻有二種不同的氣氛。晨間仙湖有豐潤的平原林木之勝，生態農場也有都市所沒有的林園寧靜之美。而大鋤花間在山坡之上，淳樸的藝文造境之美，樸拙的咖啡屋與庭園，顯得有幾分寂寞，但花草林木和野風都知道，總是常會呼伴而來；尤其黃昏時刻，如果能唱唱故鄉的歌，讀一首詩，那不更是人間仙境嗎？

對我來說，這二處農園均是山林間的新奇，讓人回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