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濟
到了敦煌,第一次作夢。原本就少夢的我,這趟絲路行旅,在江南感染風寒,五十五天,我咳了三十三天,直到敦煌,咳聲悄然只剩夜半的回音。這個夢,讓我獲得不少信心。沒看到月牙泉的奇觀,沒走在風吹沙的山丘騎駱駝,我在敦煌,晨起在賓館外望日出,行走在敦煌的市集,吃著糖餅,呼吸著當地人的氣息,頓覺我已是半個敦煌人。
天上的雲端出現白衣觀音,跪拜頂禮的我,與觀音如是遠如是近,這整整七年,為了息滅我內心的狂躁、強硬,我朝夕以觀音為「修持的尊師」。夢中一見,醒來,心有雲的輕柔、潔亮,有天的遼闊、靜寧,這趟朝聖,若有少分法喜禪悅,願全然迴向予有情眾生,同享此富足美好。
決定到陽關、玉門關,只為了年少讀的詩句。「西出陽關無故人,春風不度玉門關。」到底有多麼寂寥荒蕪的況味,人到了二關,心情可有立錐之地?陽關,位於今敦煌市西南七十餘里,始建於漢武帝時期,因其處於玉門關之南,而稱之為陽關;而陽關及玉門關亦合稱「二關」。是古代陸路交通的咽喉之地,把守著通往西域的南路,也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宋元以後,隨著絲綢之路的衰落,這座被歷代文人墨客吟唱的古城陽關也因此被逐漸廢棄,為流沙所掩埋。今日,我到了陽關,只剩暴戾的風沙無情地撲打著,讓人無處可藏。昔日的陽關城早已蕩然無存,僅存一座漢代烽燧遺址,聳立在山上。漫天烽火已飛散成灰,走在滾燙的沙地上,多麼希望有一場雨,讓我走回王維的渭城,在雨中的青青柳色裡,壓抑著離愁,與朋友談笑,痛飲。陽關之外,只有焚風只有熱浪,再無故人可以閒話國事家事。
玉門關,因西域輸入玉石取道於此得名,它和西南的陽關同為當時通往西域各地的交通門戶。現在的玉門關是漢代玉門關的遺址,因為宋以後中國同西方的陸路交通逐漸衰落,關隘已廢圮。
唐代詩人王之渙曾留下「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留傳千年的佳句。還有一位值得敬重的定遠候班超將軍,他在塞外生活了三十多年,整個身心早與塞外融成一體。年老的班超思鄉,上書請求漢和帝准許其卸任並回到中原,信中稱「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班超的妹妹班昭也上書為兄請求。帝受到感動,召班超回京。班超終於在永元十四年回到洛陽,一個月後即因為胸脅疾病逝世。
我讀著班超的事蹟,想著一個年少有大志向「投筆從戎」,因家裡貧困,班超為官府抄寫書籍,以此維生。有一天,他對抄書感到厭煩,便停止抄寫,投筆並感嘆道:「大丈夫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乎!」在被他人嘲笑後,班超又說:「小子安知壯士之志哉!」
世人皆以貌取人,以工作上下論貴賤,有幾人能識他的大志?走在「兩關」的我,陽關曾印下玄奘大師的足跡,他從印度取經回國,取絲路南道,東入陽關返回長安。玉門關的春風,則猶存有班超將軍血淚的餘味。塞外的勁風依然暴烈,那細沙拂面,這條絲路鋪滿了多少行旅者、探險者、平亂者、取經者……
他們的夢想依舊在絲路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