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陽

我想這是我的問題。燈光又一次暗下，這回要看的是電影《傾城之戀》的某一段落──年輕的周潤發單手扶著不知名的牆，在漸漸拉遠的鏡頭裡低聲念著，也許還剩下這堵牆。頓了頓他說，也許妳會對我有一點真心，鏡頭拉得更遠，繼而又說，也許我會對妳有一點真心。那樣不合時宜的文學聲腔和認真誇飾的演技，我感覺到自己是有些坐立難安了。電影繼續播放，鏡頭拉遠。在此同時，窗外傳來路上行人放聲大笑的聲音。

也許我會對妳有一點真心。亮了燈，下課了，我們擠在人群中鬧哄哄地走下研究大樓的階梯，外頭下著雨，各色的傘張落在校園建物間的小路上，讓我想起剛剛課上學生們爭相舉手發言的模樣。也許我會有一點真心。其實我也曾是真心相信這些的，也曾躲在室內認真的念過書，備過課，考過試，寫過正確的評議，與人起過應然實然之間無謂的爭執。我繼續向前走，走進人群裡，低著頭頻頻說著抱歉，借過一下，抱歉，抱歉。雨還下著，外套也漸漸溼了，滲了進來，可以感覺到寒冷的水氣。

我只能繼續向前走。穿過相對峙的學思樓和商學院，窗玻璃上映著重重人群的倒影，不久便來到學校的側門口。不相識的大學生們三三兩兩並肩交談，紛紛超越我、走出校外。我想起小說與電影中皆曾出現的另一句台詞，我要你懂得我。我要你懂得我。然而這怎麼可能呢？即使我曾認真學習過此間相關的許多知識，但這畢竟是一所我不曾就讀的大學校園。我雖熟悉這裡，它卻對我陌生。

是否曾經就讀與學習，很重要嗎？還重要嗎？如今回想起來什麼都有一些模糊了，在大雨之中，擁擠的人潮裡，我從側門又一次離開了校園，又一次──也或許不會再有下一次的，離開了另一個終究與我無關的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