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陳文茜文茜世界周報主持人
執筆人陳文茜文茜世界周報主持人
紐約,十七年前I left my heart in New York。二○一二年平安夜,乘著雲朵,我十七年來第一回一個人旅行。我再度追隨紐約,我知道我回得了那個城市,但找不回已失落的青春。終於體會,什麼叫近「鄉」情怯;等待飛機起飛的我,想起了十七年前離開紐約最後一個夕陽,連顏色都沒忘記。
我知道我可以奔回紐約,但我永遠要不回當年那個敢愛不恨、勇敢追夢的女人。想像紐約的日子,我沒有太多計畫,大概多數時期一個人;在吵嚷的地下鐵,在喧鬧的第五大道,在風華的中央公園,重訪我和我的狗孩子們曾留下足跡的布魯克林。一個人,擠在世界上最多人的城市,體驗我於紐約未曾有過的邂逅:孤獨。
一個人旅居紐約的第一天我即發現一個人旅行時,人會遇見許多驚喜之處。曾在紐約居住了八年半,中央公園走了那麼多回,我從來未曾留意某些驚艷的角落。街頭藝人音符飄揚,屋頂磁磚、壁畫已存在一個多世紀的小拱頂走廊,落葉雖滿地,蕭瑟卻繁華。人往往忽略身邊美好的事物;直到有一天,陌生又熟悉地奇遇出現……。
望著紐約中央公園最後一抹楓紅,安逸地依傍池邊;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我體悟,原來,安逸指的並非全然是物質生活。它包括了心境;如何在喧鬧的世間,怡然自得地活著。
美國舅舅的公寓原屋主David Bowie,金融海嘯後賣了紐約房宅;但留下了鋼琴。夜裡時差醒來,情不自禁,我望著難得昏暗的紐約,彈奏〈西風的話〉〈無與倫比的美麗〉〈月亮代表我的心〉〈love me tender〉〈Sometimes when we touch〉〈Desperado〉……不知不覺,累了。時光在音符中悄然流逝,我們對過去的記憶是一首又一首的歌。
紐約的十天,心想應該會有一場雪適時掩埋不想翻滾的記憶。說著,想著,雪來了。飄在眼鏡、大衣上。雪讓雨水嫉妒;路人迎著雪,白白點點地,沒人想拍掉它。剛巧經過老教堂時,雪片紛飛最大,打得人頭臉身上全是一片片輕巧柔的白。無人打傘;此時雨想問雪,為何你的墜落,被視為祝福?
迎著雪走入廣場飯店Plaza Hotel避風寒,飯店內耶誕樹底下有個桌子可慢慢地旋轉,繞過觀看者,也繞離了歷史。一九六○年代蔣經國訪美,曾在此被海外台灣人開了兩槍,從此蔣不再出訪。一九八五年日本在此簽下廣場協議,放手日圓大升;從此結束日本競爭力。歷史遠了,獨留美侖美奐的廣場大廳,繼續展示它無與倫比的傲豔。
二十年前最常閒逛的下午茶區,如今少了古典氣氛,沒有小提琴演奏者,惟一沒變的是屋頂。於是決定從一片雅致的老窗子探看即可;我的時光流逝了,有新的故事填滿此地;不必走進去。
人生或許就是一場不斷纏繞的遊戲,只是因為沿途顏色不同,我們無法自覺。
一個人在紐約逛街,櫥窗之美,當下快樂,想想多麼難得,離開十七年了。我們的人生那麼有限,把嘆息與呻吟,交給歌劇演員吧!
一個人紐約十天的旅行,使本來我以為過去空了的一年:再度,沒有句點,沒有遲疑地迎接新的一年流入我們的生命。
於是我告訴自己,別帶著破碎的心,走向二○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