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牽著父母爬滿老人斑的雙掌，陪他們一起走完人生的旅程嗎？如同當年，他們大手牽著小手，陪伴我們走遍多少人生的風景，看遍多少人生的青春。
 
「生活中沒有幸福，只有幸福的閃光。珍視這些閃光，活在其中吧！」酖酖列夫‧托爾斯泰（Leo Tolstoy 1828－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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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返鄉祭祖。臨回高雄之前，母親又行匆匆去探望周嫂。我站在昔日曬稻穀的稻埕上，凝望母親蹣跚的背影，逐漸消逝在鄉間小道的盡頭。

每回返鄉，攜帶餅乾水果或南北乾貨，去探望獨居的周嫂，變成母親的一種生活儀式。尤其是在周嫂因骨質疏鬆不良於行後，每看一回，母親的眼眶愈來愈紅，臉色愈來愈沉，如同近晚車窗外流動的灰濛光影。

有關周嫂的傳說，左鄰右舍總議論紛歧。有的說：「七十八歲的周嫂，一生真歹命；二十八歲守寡，節衣縮食，到處打零工，好不容易拉拔兩位兒女成長婚嫁。盼到兒子結婚，盼到出頭天，想不到卻盼到孤單老人的意外。養兒真的能防老嗎？」有的說：「問題不是出在她兒子身上，她兒子很孝順，每次回來都大包小包的；問題是出在她媳婦上，婆媳不和，不願意讓婆婆來家裡住。兒子能怎麼樣？聽某嘴大富貴呀！」

還好，有這群比媳婦更親的婆婆媽媽，圍繞在周嫂的身邊。一起做家庭代工，一起聊是非說八卦，一起度過寂靜的鄉村午後。

周嫂的寂寞，總隨著黃昏的暗影越來越濃；輕輕的歎息，劃破夜晚無聲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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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願意去打擾他們，免得兒子難做人！何況媳婦也沒邀我過去過年，我不願意看她的臉色，不願意熱臉貼她的冷屁股，更不願意看兒子當夾心餅乾，夾在婆媳之間，左右為難？做人真甘苦呀！」

周嫂坐在我家客廳，悠悠地訴說著她心底最深的感歎與顧慮。

我記得，這天是除夕，大廳內煙霧繚繞，宗親們忙碌穿梭著擺牲禮祭拜祖先。新年闔家團圓的熱鬧氛圍，更顯露周嫂孤伶伶的身影。她總是趁著祭拜的空檔，悄悄來到我家，有時坐在廚房的圓桌旁，有時坐在客廳的角落，與母親話家常說心聲。

「我還是不要去，雖然兒子三催四請。但我只要想到第一次到兒子新家過年的往事，我的眼淚就只能往肚裡吞；媳婦不願意跟我同桌吃飯，藉故在廚房洗洗刷刷，兒子三請四請，她臭著一張臉勉強就座。多尷尬，多難過呀！還是一個人自由自在，不用看人家臉色吃年夜飯。何況，大年初二，兒子要在飯店請孫女吃飯，我就可以看到孫女與曾孫們了。一年也只才見她們這一次呀！」

周嫂眼角的淚光，像幸福的閃光；期待兒子三不五時的到訪，期待孫女們一年一度的相會。

周嫂的家與兒子的家，相距四公里；雖然短短的距離，但卻像道無法跨越的藩籬，無形且無限延伸彼此心理的距離。

周嫂的苦，像深海的暗潮，無聲，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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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代的母親們，成長於日據時代，童年在躲防空洞的戰亂中度過的。生活貧瘠，以致無法接受正式的教育；有人終其一生，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看，也不會寫。憑媒妁之言結婚後，還得承受婆婆惡意的欺凌，小姑小叔無理的謾罵；等到熬成婆時，快速變遷的新時代，媳婦那能體貼婆婆當年所承受的委屈？又該向誰去討公道呢？那一代的母親最苦難，也最卑微；悲劇般的人生，像油麻菜籽。」

每當談起七、八十幾歲的老母親們，我的感觸，似潮騷，翻攪最脆弱的神經末梢；我的無奈，似漩渦，迴轉著最無解的答案。

家庭是我們心靈的原鄉，家庭也是我們靈魂的渡口。

庭是我們的根，我們從家庭汲取生命的養分，好充盈我們生命出發的能量。當我們邁開成長茁壯的步伐，迎風招展，創造屬於我們的事業版圖時。你會回過頭，看看日漸年邁的父母嗎？你會回過頭，聽聽父母不厭其煩的叮嚀嗎？你會回過頭，等等父母遲緩的步履嗎？

父母年老體衰，日漸遲暮的體能，正緩慢地侵蝕老年的健康，這是無法抗拒的生理轉變。最無法承擔的，該是老年喪偶後的悲痛與無助；失婚的打擊，破壞生活正常的運行軌道，也沖垮與子偕老的婚誓。我們能貼近父母年老的心情與心境嗎？我們能牽著父或母爬滿老人斑的雙掌，一起走完他們人生的旅程嗎？如同當年，他們大手牽著小手，陪伴我們走遍多少人生的風景，看遍多少人生的青春。

讓鰥寡孤獨者，皆有所養，是世界大同最高的願景與藍圖。請珍惜報恩的好時機，不要再猶豫，也不要再遲疑，更不要重演「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一通問候的電話，一句噓寒的問暖，一聲親切的關懷，一刻真誠的陪伴，都是父母期待的幸福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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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托爾斯泰所說的「生活中沒有幸福，只有幸福的閃光。」真正的涵義是：每一個人的手中，都握有一把幸福的鑰匙，端看你願不願意轉動或啟開幸福的密碼而已。

走進家庭的婚姻，不再只是屬於兩個人的浪漫天地。雖然是兩個人愛的結合，卻關涉到兩個家族的相聯屬；如何以心相繫，以愛相隨守護愛情？是婚姻各階段，必修的學分與課題。

也許，我們無法日日承歡父母膝下，但總會找到彼此有共識的「幸福方程式」，共同締造彼此幸福的閃光。其實，年老的父母要的真的不多，只要你有心，就能找到「解套」的進行式。

最近，每個到周嫂家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參觀她無障礙衛浴室，那是兒子花費近十萬元改建的；兒子的愛，斑斕周嫂眼角的魚尾紋。當周嫂吃著兒子委託鄰婦煮食的三餐時，兒子的心，更填滿她知足的笑靨，沐恩在幸福的閃光裡。

願幸福的閃光，在你心，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