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陽光發出一種誘惑,誘著我們放下繁務,稍稍挪出時間到烽火後更見寧靜的島外,重新謄寫一份生活筆記,記錄與都會截然不同的鄉村點滴。
金門的鄉村步調安詳而緩慢,沒有人會拋來任何必須靠急智解決的問題,就由著騰空腦袋裝進青山綠水與逐漸變黃的稻穗。田埂無言,鬆軟的泥土也替腳程隱藏了足聲,閒蕩在一望無際的稻田中,久久才見農人荷鋤走過,天寬地闊,卻並不覺得孤寂,鄉下的這分安全感,驅跑了城市中經常莫名襲來的慌亂。
金門有我年方三歲的幼年金色記憶。那時父親駐守金門,官位應該不小,否則無法搭專機帶我從台灣飛去參加某一場盛典。家中小櫃還留著那幀泛黃的合照,胖嘟嘟的我挨著父親在飛機長梯前向群眾揮手,好像張小燕得了亞洲影展最佳童星獎載譽歸國一般,頸上同樣帶著漂亮的花環。
花環,過去是鵬程萬里的閃閃象徵,如今已在機場絕跡。那天,去一位老軍醫家賀壽,牆上他當年穿著軍裝的阿兵哥照片也掛上這麼一串花環,「這是八二三砲戰得來的榮譽,當年呀……」他的當年和郝柏村一樣,駐守金門,在戰火中衝鋒陷陣,都到了孩子滿地爬,才能回到台灣匆匆見到第一面。
在金門的磚瓦間穿梭,總不期然會想起許多老兵的悲歡離合。軍醫在回憶中淺笑,那時阿兵哥借住民家四合院,總可感覺到廚房裡燒著柴火的金門少女會透過炊煙,偷偷瞧著身著綠裝的男子漢,並不期待太明顯動靜,情願把好奇留在觀望裡。
年近古稀的軍醫喃喃的說起記憶中的少女容顏,「都素著一張青春的臉,個個明眸皓齒,兩條粗辮子晃著,晃著,全晃到阿兵哥的心裡……」
足跡踏進四合院,土牆雖斑駁,卻因此漾出另一種明暗有致的色澤,為我們拉回戰地的許多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