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澂 圖/孫迎慶
在中國近代歷史上,吳大澂是那個時代的公眾人物:一方諸侯,收藏宏富,又是學界達人;萬眾矚目,官聲卓著,享「清流」之美譽。同時他又是一個具有濃厚悲劇色彩的人物,因治理黃河決口成功而盛負時譽,登上政治生涯的頂峰,旋又因甲午援遼戰役失利而身敗名裂,導致政治生命的徹底終結。
一成一敗,真可謂差若天淵。《清史稿》說:「大澂治河有名,而好言兵,才氣自喜,卒以虛憍敗,惜哉!」
吳大澂(一八三五~一九○二),字清卿,號愙齋。同治七年(一八六八)會試中式,入翰林;三十六歲時入李鴻章幕府,並得到朝中鉅子潘祖蔭、翁同龢等人交口稱賢,仕途順遂;三十八歲左右,開始傾心古彝器收藏與研究。他擅長書法和繪畫,能準確描摹複製所藏古器物的器形和文字,使珍貴資料和精湛的研究成果得以較好的流傳。
任湖南巡撫之後,購置鳳凰街舊宅,經改造為坐北朝南三路六進大宅,作為其終了之地,重建後的故居仍以「愙齋」命名。大澂雖終生致力金石書畫之收藏研究,影響最深並促使其長期以一件青銅器作為齋名者,則為西周中期重器「愙鼎」。
他為了表達自己對鼎的珍視,將自己書齋命名為「愙齋」,並有「愙齋」、「愙齋所得金石」、「愙齋所見金石」、「鼎齋古金文」等齋號印數種,晚年更自稱「愙齋先生」而為人熟知。
顧廷龍《吳愙齋先生年譜》載:光緒二年丙子(一八七六年),吳大澂在西安獲一鼎,該鼎銘文中有一字,吳氏釋為「愙」並稱其為「鼎」。同時吳氏還考證出此鼎為宋微子之鼎,其〈鼎長歌〉敘述了鼎的歷史,考證了鼎的銘文,詩中流露出吳氏獲此鼎後的得意之情,並且很快將此事寫信遍告潘祖蔭、陳介祺、王懿榮等金石界好友,寄鼎拓片共賞云云。
關於愙鼎的來龍去脈,近代陝西黨晴梵所著《華雲雜記》上卷《周愙鼎》云:「清光緒二年,鳳翔周氏以所藏鼎一,攜之長安,裝潢座、蓋、木匣,將備陳設之具。鼎高五寸,口徑五寸五,口花一道,底花為雷紋,外有夔龍四,足高二寸五,圓錐形,耳高一寸五,青銅質。時吳縣吳清卿先生督學陝西,見之,以為寰寶,周即以鼎贈」。

此話好像身為提督學政,有奪人之好的嫌疑,對照吳大澂在〈自藏愙鼎全形拓本題跋〉內容,有明確的反差說明:「是鼎為鳳翔周氏所藏,其友人攜至三原,余以百金購之。」由此看出,大澂並非貪官;尤其被罷官後,只能靠出售藏品度日,有《清史稿》為證:「大澂善篆籀,罷官後,貧甚,售書畫、古銅器自給。」
愙鼎傳至其孫吳湖帆時,寶愛有加。但當時世亂不巳,此鼎竟於荒亂中佚去,吳湖帆耿耿於懷,引為大憾。一九四五年某雜誌刊登一篇〈記吳湖帆訪愙鼎〉文,作者鴟夷寫到了吳湖帆描述愙鼎重金購回的情形:
民國七年冬,王君九先生聞雪堂言,端氏後人為度歲謀,將以鼎求沽,轉告湖帆,迨覆書馳抵君九,已為歷城柯燕齡捷足先得。柯氏與南皮張為姻婭,而吳氏與張氏亦至戚,故柯氏知鼎為吳氏家寶,藉張氏答允歸趙意,顧索巨值,經年議不洽,自後不相聞問二十餘年。
迄民國三十年春,集寶齋主人孫仲淵獲見是鼎於故都鑒古齋,詢知為柯氏物,及電告湖帆,湖帆乃不復因循,覆仲淵,委以重值,委以全權,於故物復歸舊主,相失已四十四年唉!
上世紀五十年代吳湖帆將愙鼎捐蘇南文物管理委員會,現藏南京博物院。
《宅經》說:「宅者,人之本;人因宅而立,宅因人得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歷經百年風雨,走進愙齋這座充滿歷史韻味的老宅,了解它的前世今生,就像穿越一段幽靜的歷史,探尋一段鮮為人知的傳奇。丟官回鄉的吳大澂,躲進自己的書齋,三代與鼎彝為伴,讓人感歎歲月的輪替和生命的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