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信宏

如果說生命的長度是被決定的，那麼生命的寬度將會是無限寬廣的。

從事矯正工作將近五年，常被朋友笑稱是「獄卒」，除了苦笑之外，也只能一笑置之，自己則以「人性工程師」自居，期許能為這群被社會所拒絕的人們，重新找回生命的意義。直到有一天，接到戒護返家探視的命令，才有了更深刻的體悟。

這名受刑人二二三八，從小父母離異，由母親含莘茹苦獨自帶大，因母親忙於家計，疏於照顧，造成他結交壞朋友、染上毒癮，進出監所成了家常便飯，母親為了這件事，罵了他無數次，也不知哭了多少回，淚也乾了，心也碎了。他自己也知道不應該吸毒，但就是無法自拔，因此多年未曾回家，獨自一人浪跡天涯，母親也因積勞成疾，住進醫院。

這名受刑人，早在數星期前從親友口中知道母親被送進醫院，只是不知道上帝竟會提早來接「她」，等不到他出監的那一天。因家屬病危，我加快腳步，怕無法讓他母子倆見上最後一面。二二三八帶著腳鐐手銬，蹣跚地步入囚車，我看著二二三八的眼神，落寞無助之情表露無遺。對許多受刑人來講，能走出監獄大門，是件夢寐以求的事，但對二二三八來說，卻是百感交集……

抵達醫院後，帶著二二三八走向安寧病房。整棟病房寂靜無聲，使得醫院的走廊迴盪著腳鐐碰觸地板的聲響，不時引來許多病人或醫護人員側目。我們走進病房，映入眼簾的是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婦人，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只見二二三八跪了下來，喊了一聲「媽」，眼眶中的淚水，傾刻間突然落下。病床上的老婦人，緩緩睜開了雙眼，看著眼前全身戒具的人，這不是她懷胎十月的親生兒子嗎？多年未見，就算化成灰也認得！她開始娓娓訴說自己沒把他教好，才會讓他誤入歧途，不斷自責，邊講邊哭，老淚縱橫，最後母子倆抱著哭成一團。拿了幾張衛生紙給他們，並拍拍二二三八的肩膀，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此景此情，我就像個啞吧一樣，開不了口，時間彷彿凝結住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在返回監所的路上，我告訴二二三八世上有兩件事不能等，那就是「行善」與「行孝」，今天你因案而身繫囹圄，無法行孝道，盼你出獄後，能化小愛為大愛，你母親在天之靈也會為你感到欣慰。只見二二三八已哭乾的紅眼睛，看著我，像極了一位做錯事的小孩。

回家後，我第一件事就是牽著母親的手說：「媽媽，我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