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的形貌,猶如聞聲救苦的觀音。圖/陳加再
文/陳加再
重裝登頂達芬尖山
和山友縱走中央山脈南二段第五天,清晨約五點時分,離開塔芬谷山屋重裝出發,人人一盞頭燈陪伴,緩緩前行。睡眼惺忪下,依稀記得經過一段長長的,又是碎石又是鑽行在林木間的腰繞路段,六點許抵達芬尖山登山口,放下大背包後稍事整裝,六點二十分登頂標高三一九○公尺的達芬尖山。
達芬尖山,又稱尖山,台灣高山百岳三尖之一,此時天氣超好,自山頂上,可以清楚看到鄰近著名山頭,尤其是玉山主峰、東峰、南峰、東小南山,甚至還可以看到沿著南峰稜線直下,就在山谷對岸,號稱又臭又長四大鳥山之一的鹿山,領隊特別為我們指認一番。
完百紀錄眾喜悅
繼前天我在雲峰完成高山百岳,來自台中的隊友明輝,也在此完百,大夥在紅布條下猛拍了很多照片。張兄是我去年初登南三段的隊友,於達芬尖山完登百岳,眾人分享其喜悅,感到與有榮焉,他則靦腆道出感言:「完成百岳,是人生的一個意外,四十多歲上雪山,始知台灣高山之美!」
隊伍繼續前進,路過如今早已不再是山友紮營所在地的廢棄達芬尖山下工寮,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是緩坡而上的路段。八點半許,離開達芬尖山二點九公里處,看到「左側往杜鵑營地
K、右上往大水窟 K」標示牌,在此大休。
由二葉松林木間向左側望去,環繞的群山看來十分清晰、親近,彷似近在咫尺一般。抵達南大水窟山之前,雖然放眼而去,盡是箭竹草坡,卻有二處陡坡迎在我們面前。我們頂著炎炎大太陽,一路勉力揮汗前行,每走幾步,就停下來擦擦汗、喘喘氣,否則似乎就要上氣不接下氣。
山頂上的高速公路
重裝一路陡上,總算在十一點之前,上到標高三三八一公尺的南大水窟山,此地視野極佳,只是天氣太熱,沒能久留;領隊指出,此山很有可能取代合歡群峰石門山,躍升為高山百岳之一,所以拍登頂照要慎重,基點要入鏡才算列入紀錄。
過了南大水窟山到大水窟山屋,雖只有一公里路程,大部分是下坡路段,而且其中還有一大段走在平緩草坡上號稱是「高速公路」的筆直路徑,不過,面對四面八方一望無際的廣闊草坡,倒有些捨不得一下走完,足足走了四十分鐘,才到達住宿營地大水窟山屋(標高三二八○公尺)。
剛剛一路下坡而來,遠遠看到久違的大水窟山屋,還看到其後方的水池有著淺淺水域,心裡不免有些激動,心想飲水已不成問題,趁著手機可通,趕緊打電話稟報老婆大人,獲同意我在此山屋留下,再與兩天後經過此地的新竹隊伍下山。經領隊首肯明日脫隊留下,心裡很是興奮。
輕裝直上大水窟山
下午一點半許,我們輕裝走訪大水窟山,一路緩坡而上,落差雖僅三五○公尺,但走起來並不輕鬆。好在放眼所及,不是金黃草坡,就是開得豔麗的紅毛杜鵑,心情頗為愉快。三點左右,登頂標高三六三○公尺的大水窟山,此亦為此行最後一座高山百岳,同伴們心情一放鬆,猛拍了很多照片。回程時,還是一路拍,回到山屋時,已是下午四點半了。
同伴得悉我明天不隨他們下山,要停留在大水窟山屋兩晚,怕我糧食不足,紛紛分享一些糧草。家人對於我構想獨自留在山上兩天,原本頗有微辭,只好打消念頭,故出發前並未多準備足夠糧食。
如今,同伴隊友的熱情贊助,讓我好生感動,也讓我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除了心懷感恩之外,總想著他們已經下到哪裡了,諸如:八通關大草原啦、觀高工作站啦、八通關古道啦,或正是在東埔街上泡溫泉,或是在慶功宴上猛吃猛喝啦等等。
滿坑滿谷紅毛杜鵑
大水窟山屋周遭有一望無邊無際、連綿不絕的低矮箭竹大草坡,每每映著清晨或日落霞光,可以目睹金黃色大草坡的美景;而每年五、六月時節,最吸引人的,便是紅毛杜鵑盛開。前幾天,在行進過程中,雖也偶見紅毛杜鵑芳蹤,但都是疏落三五株,與大水窟山屋附近相比,光用「小巫見大巫」來形容,也不夠表達其十分之一。
曾有山友表示,紅毛杜鵑鋪天蓋地、滿山滿谷的開法,真的很「囂張」!並質疑究竟是誰人有這等能耐,將細細碎碎的種子,如此這般地遍撒在那廣漠山坡及山谷?否則,怎麼會開得這般火辣?這般密布?這般滿坑滿谷?這般無所不在?而我南二段之行後段的領隊姚董,則感性的說:「開的這麼多,真的看不下去了!」言下之意,似乎是說:這滿山遍野熱情如火的紅毛杜鵑,真讓人一眼看不完啊!
夜裡一點多起床,推開山屋小門,一股冷風迎面而來,天上滿天星星亮晶晶,山屋附近不遠處,則散布十來隻大大小小的水鹿,與我相對望著,在頭燈照射下,只看到水鹿的雙眸,在月下顯得特別的晶亮,但牠們非常機警,只要企圖稍稍靠近,就會迅即遠離。
與隊友揮別南營地
清晨近五點,在南營地與隊友話別,祝福他們一路順風。對於無法陪大夥走完全程,心裡總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走回山屋途中,竟遇到他隊山友阿輝,他們全隊成員五人,是透過網路聯繫,分別來自台中、苗栗、新竹及桃園等地的山友。由於這群山友不趕路程,還特別留下來悠閒的和我分享現泡的芬芳山泉茶湯,並閒聊一些關於登山的情事,相談甚歡。
因為過夜必須儲水,我獨自出發汲取山泉水,再一個人慢慢走回山屋,紅毛杜鵑仍然夾道相迎,讓我並不因孤家寡人而感到寂寞。
回到山屋已八點近半,他隊山友準備離去,他們計畫重裝上大水窟山,再下秀姑坪,走八通關古道出東埔,那也是我第一次縱走南二段回程走的路線。
獨自面對大山大水
當時整個山屋就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時,周遭突然靜得出奇。我取出小背包,帶著雨具、乾糧及飲用水,以山屋為中心,到附近四處看花、看草、看樹、看山,山坡上漫無邊際的紅毛杜鵑,怎麼也看不盡的金黃箭竹草原,感覺人的視野突然間變得無限的寬廣,天似乎高得沒有邊際,地也寬闊得好像沒有盡頭。
山間氣候變化多端
感謝領隊大哥臨走時留給我一疊山社路條,交代我外出時沿路綁著作為標識,以避免回程迷路,甚至回不到山屋。可走了幾趟、熟悉之後,在附近怎麼走,怎麼翻過一個個小山頭,都可以很容易找到山屋的方位,並很快找到她熟悉的紅紅身影。
上午天氣挺不錯,時而可見朵朵白雲,在藍藍天空的懷抱裡悠遊、晃盪,近午時分,太陽炙熱無比,回到山屋休息,準備午餐的麵食。午休後雲霧逐漸大了起來,時而聚攏,鄰近的山頭景物,頓時被淹沒在白濛濛的雲霧世界之中,時而雲霧一散了開去,山頭、草原等景物,馬上又現出其雄偉、廣闊的氣勢英姿。
到了下午三點半許,山中飄起了細細霧雨,心裡不免擔憂起來。天氣轉涼了,只好躲在山屋裡,吃吃東西。或者就在山屋門口,與不遠處高聳入雲的新康山對望,看她時而躲在大塊大塊雲霧裡,時而探出頭來,彷彿與我玩捉迷藏般,頗有「雲遮峰頂,日轉山腰」之感。
心與山的無言對話
有位認識多年的山友,得悉我甫完成百岳,並待在一處陌生高山獨處兩天半,以完成多年前即想來此地小住的心願,特地傳來簡訊說道: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夢一般的夢想,心靈與山的對話;如今都已如願了。
在如許廣闊的大草原,有些時候,我總是在山屋門前,與看似位在不遠處,卻高不可攀、遠不可及的新康山,以及鄰近的山、樹的默默對望,彷彿彼此都不須言語,又像是試圖傾聽對方來自內心的聲音。所以我在回覆同伴訊息時說:我與群山靜靜地對坐,山沒說什麼,我也沒說什麼。
記得報導上說,南美洲智利的巴塔哥尼亞高原有「世界盡頭」之稱,長年積雪,河流形成冰川,是世界上最壯麗、規模最大的自然風景區之一。有人前往該高原旅遊後指出:面對美景,你也有詞窮的時候吧,此刻不妨坐下來,靜靜傾聽大自然的聲音,它們會藉由風聲、湖心、雪語、山鳴告訴你,千萬年來等待你造訪的心情,而現在你只要傾聽。
為拍美照甘冒饑寒
約五點左右,似乎聽到人聲,開門出去,外頭雨勢已停歇,但感覺奇冷,大地仍籠罩在濃濃雲霧裡,有三位正在攝影山友從右側遠處山坡下來,不過速度很慢,等到最後一人到達山屋時,已接近六點。站在雨後溼冷空氣中,為了拍照,竟可堅持那般長久,實在難以想像。我趕忙燒了一大杯熱開水,讓他們禦寒。這個夜裡,山屋就我等四人,顯得有些冷清。
晚間九點許,看到一枚上弦月寂寥高掛,沒有星星,有些耽心天候轉變。但看到星星探出頭來,水鹿也出來覓食了,放心了不少,明天又將是一個晴朗的天氣。
隔天,山友五點左右離去,我則到附近的大水窟駐在所遺址(同時也是大水窟山屋舊址)逛一逛。此時,太陽露出臉來,山屋附近的箭竹草坡映得一片金黃燦麗,左側高坡上,幾隻水鹿在漫步,其身上毛色與金黃草坡,剛好形成保護色,但仔細一點,還是可以看到牠們移動的身形。
享受孤獨全身舒坦
待回到山屋已六點近半,太陽已升得好高。閒來無事,躲進睡袋裡睡了一會回籠覺,感覺渾身舒坦。晚餐時,把預留明後兩天的午餐麵食,分出部分煮食,雖然量不是很夠,不過加入了同伴留下的鮪魚罐頭、鹹蛋以及醬料,卻像什錦麵般感覺料蠻多的。
傍晚天候跟昨天差不多,雲霧逐漸濃密,最後還飄起一陣毛毛細細的霧雨。今晚可能沒有其他山友進駐,那就自己獨守偌大山屋一夜孤寂吧!晚間分別在九點多、十二點多及凌晨四點多起來一次,發現星星已經躲了起來,只剩下一枚上弦月,陪陣陣烏雲在玩著遊戲。
入住山屋第三天早上,是起得最晚的一次,五點多看到外頭仍是一片烏濛濛的,而且時而飄著霧雨,雲霧濃厚像化不開心事般糾纏著,天候顯然起了變化,氣溫低,有些冷,取消原本到附近南營地取山泉水的計畫,改到山屋後方水池取水,用手帕折疊四層過濾,看來水質還不錯,昨天傍晚發現水中蠕動的紅色小蟲等雜物,已不復見。
迎接熟識夥伴到來
上午八時許,陽光終於露臉。過十二點,來自新竹的姚董所帶領的南二段隊伍抵大水窟山屋,結束我孤家寡人獨守大水窟的日子。
領頭的光哥緩慢走來,歪斜著背包,我挖苦地問說:「公糧都你背嗎?」後來才得知另一位隊友紀大哥體力不支,大家分攤他大部分公糧,剩下的東西及背包就由體力較佳的光哥負責,所以他剛才是背著兩個大背包,陡陡走上來的。我為自己沒能弄清楚狀況早些下去幫忙,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此行有六位同伴,姚董領軍,光哥、小甜甜、文清大哥、紀大哥及羅小姐,前面四位也是我們四月間馬博橫斷八日行同伴。我們一路聊著慢慢移動,對甫於四月間才一起走過馬博橫斷的同伴,在這樣殊勝情況下,在美美南二段的美美的大水窟山屋喜相逢,大夥都很高興,大夥兒並且祝賀我在雲峰完登百岳。
什麼是南二段?
大約民國六十年左右,前輩山友們推動了轟動岳界的中央山脈大縱走,主力成員分由中央山脈南、北兩端出發,最後會師於著名的七彩湖;其間為了補給上的方便,把中央山脈區分為六段,是演變成今日岳界所謂南一、二、三段,及北一、二、三段的由來。
走訪好時機
每年的五、六月間,是台灣高山最繽紛、燦爛的時候,高山杜鵑正全面盛開。南二段的大水窟山附近,也不例外。因此,走訪大水窟大草原的好時機,可鎖定每年五、六月期間,必然讓您滿載而歸。
當然,遍布各縣市的登山社團,也會因應此一高山杜鵑花開季節,推出相關的縱走行程,少者三兩天,或者四五天,甚至多至七八天,並且都有具專業及熱忱的高山嚮導帶領,讓人擁有一趟難忘的、收穫豐盈的高山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