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我偏愛綠茶,喜歡晨間或午後為自己沏一壺新綠,放鬆心情,調勻呼吸,看葉片輕輕浮起,緩緩舒展,如煙往事,舊時人物,盡在清香間繚繞。偶爾分神,泡得稍久,茶湯帶著些苦澀,覺得更貼近人生況味。
後來幫我看病的中醫師,要我改喝紅茶,說是綠茶冷,不適合虛寒體質。於是我悄悄換了湯色。
兒子從印度、尼泊爾、斯里蘭卡歸來,各式加料紅茶,肉桂、薄荷、老薑、佛手柑,妝點滿櫥櫃,每日唇齒繾綣於瑪瑙色澤,是我味蕾最富足的時光。
新近發現日月潭的「台茶18號」紅玉,和「台茶21號」紅韻,香濃暖胃;慈濟產於三義的小葉紅茶,是手採的有機茶,不僅具環保概念,給大地帶來一片生機,而且口感更溫潤,立刻愛上。
今年母親節,女兒女婿帶我到苗栗,親身體驗擂茶的製作過程,一家人輪流用杵在陶缽中加入綠茶、芝麻、花生、糙米、紅綠豆、葵瓜子……研磨,品茶之餘,兼享親情又養生。這幾年,客家風情為茶飲文化帶出另一股風潮。
媽媽最愛珍珠奶茶,一杯在手,怡然自得的模樣,是我腦海中最經典的畫面。她過世後,每逢祭祀,必然用它供奉。思念的時候,買杯珍奶,含著感傷跳上車,任司機載我兜遊,看車窗搖晃,默默進行我獨有的紀念儀式。
曾經請鹿港書法家黃天素老先生,為我寫一幅「寒夜客來茶當酒」,掛在客廳,那是宋朝詩人杜耒的名詩〈寒夜〉的第一句。學生來訪,我半開玩笑的指著牆上草書,要他們辨識,認不出的就不准進門。這段趣事,平添幾分茶興,如今想來,不禁莞爾。
古代喝茶用紅泥小火爐,慢慢煮、細細品,講究的甚至要求水溫多少、用什麼窯燒製的陶杯,席間談玄說理,論古道今,是文人雅士的頂級享受。時代巨輪前行,在中國傳統茶外引進英式下午茶,加了糖奶、花草,調成各種風味,用細緻寬口的瓷杯啜飲,搭配西式糕點,午後時光悠閒而愜意。如今速食文化風行,大街小巷茶棧林立,人手一杯,冷熱甜淡隨意,邊走邊喝,處處遇見茶香。
飲茶時,我以最深最素淨的情感與它相應,讓茶湯在喉舌唇齒間熨貼生津,心情像被過濾了一般清爽,喝出回甘的細膩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