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這承諾之地,原本/只想沾一沾樂土的氣息/
我的背囊渴慕鍍金的文庫/卻不知長春藤可以攀向何方
網路文學是一門正在發展的創作領域,正如同唐代詩人正在感受並參與近體詩的蓬勃發展,我們也正在感受網路上文學創作無遠弗屆的創造力。有一年我開「網路文學」的課,卻發現很難在一般教室裡帶領學生們討論網路文學的文本,雖然前輩學者為我們指引出網路文學發展的脈絡、網路詩的發展,但對於網路詩的討論,多針對超連結的文本,或者如今看來連結已經失效、人氣不再的網站。
網路上那麼多詩作,很容易因為時間、因為社群網站的人氣散去就消失在數位空間裡,這讓後來的研究者或愛詩者不知道如何在廣闊如汪洋的網路裡找尋那些曾經出現在網路上的美好作品,這也是我在教「網路文學」這門課時,為了教學生如何去認識網路詩時非常苦惱的問題。
但欣喜見到蘇紹連老師編著的這本《新世紀吹鼓吹:網路世代詩人選》詩選,這個世紀已經過了十分之一,網路無疑連接並深深影響了我們的生活,然而我們這個世紀,有什麼樣的網路文學?怎麼樣的網路詩呢?
《新世紀吹鼓吹:網路世代詩人選》為我們從成千上萬的網路詩人中細細挑選出二十一位優秀的代表詩人,將他們作品集結成冊,我非常欣悅地看見這本書出版,因為它見證了台灣網路文學的發展,是台灣網路詩的一個里程碑,為網路上的愛詩者及研究網路文學的學者們,留下一個可供閱讀的材料,我們可以不再孜孜檢索或瀏覽網路上的大小文學社群,從這本書中,我們可以看到藉由網路匿名特性而收錄到不同年齡層、不同身分背景的詩人作品。
而且這些詩人作者在書中公開了他們的真實身分,讓我們驚喜看見原來戶政事務所主任(王羅蜜多)可以寫出很棒的詩、商科教授(若爾‧諾爾)也常掛在網路上寫詩、電子公司協理(劉金雄)也是一個詩人。
詩人自我的生活經驗構成其獨特的創作思維,我們在這些有著不同年齡及生活背景的詩人作品中,可以看見各自因獨特思維而創造出來的驚喜意象,例如王羅蜜多〈人生幾何〉,大膽地將人生以「幾何學」、「正方形」、「三角形」、「梯形」來加以詮釋,並運用文字的排列在意象語言外構成圖像詩,在意象、圖像及音樂性結構上有他獨到的巧思。
而美籍華裔的商科教授若爾‧諾爾自言自己是世界的過客,一個同時站在地球東西兩端的人,所以選擇抽離……不時轉換身分和角度來觀察社會和人際脈動,她的詩正如她所言,有深刻抽離及反思當下境況的意味,如〈我的雙腳流成一條河〉:
我來到這承諾之地,原本
只想沾一沾樂土的氣息
我的背囊渴慕鍍金的文庫
卻不知長春藤可以攀向何方
透過網路,透過網路詩的分享,我們可以閱讀到遙遠的陌生友人他們的想法及思維,去感同身受那些精巧意象語言所傳達深刻而美好的情思。
軟體設計師負離子是密西根大學機械工程博士,但「詩」可以是人類共通的情感,那無關乎專業,我們可以在此書看見負離子在程式語言的組合排列外,關於情感思維的意象組合,例如〈這個時節──給孩子〉:
你扶著桌緣成功地站起
他們驚呼:許多嵌了金的輪子
一路滾下坡去
你按著桌面
好奇於雜誌的衣不蔽體
你伸出手指觸碰鉛字的渙散
負離子以身為父親的角色去關注孩子的成長生活,在父親身分的情思中組合駕馭了文字所形塑的美好意象,讓意象演繹人類共通的情愫。
曾出版過詩集《要歌要舞要學狼》的阿米,同時是小說家、畫家及演員,她自言喜歡簡單、直白,且意象強烈的詩,反對過度矯飾的詩語言,可能在〈北投鳥日子〉中此段最能代表其詩觀:
什麼都單純
詩也簡化
人留白
腦筋也笨拙
只剩下汗
阿米簡單明快的文字構成她詩作中直接震撼讀者印象的強烈意象,有如寫意畫似地,簡單幾個畫筆勾勒出畫家所想要的形象。又如〈雪人〉中一小段:
雪人
我要為你畫畫
因為你是冷的象徵
我是小孩
簡單的四行詩句,共二十個字,把雪人、小孩的特徵和兩者關係說盡,若說阿米是精簡詩語言的文字魔術師也不為過哩!她總能用很直接、很簡單的文字,勾勒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意象,彷彿像簡短的咒語一樣,念出來就可以震動誰的靈魂。
細細閱讀蘇紹連老師編的《世紀吹鼓吹:網路世代詩人選》此書,每個詩人、每篇作品都相當精采優秀,不由得佩服此書的編者,從浩瀚的網路,如此為數眾多的網路詩人及作品中,挑選集合了如此美好而多種風格的詩篇,我會相信《新世紀吹鼓吹:網路世代詩人選》這本書是台灣新詩史上的重要選集,也是研究台灣網路詩的精采材料,在台灣新詩史上,應有其不可抹滅的地位及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