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那個春日黃昏的偶然一瞥常放在心頭,他收洗畫具不快速但很熟練,就著那一窗漾著光的新綠……
協會帶起良性的發酵
二○一一年夏天,蔡啟海從彰化和美仁愛學校退休,來到台中愛心學園當志工,愛心學園特地提供場地讓他教畫。二樓左邊第一間教室,就是他每星期四下午的教畫空間,他主動提供畫筆、顏料、畫板、畫紙等作畫材料。
不久,每星期二,他去到潭子的田心香草花園,同樣從事對身心障礙者提供的藝術療癒,然後,又多了伊甸基金會的據點,最近,每星期一,在台中文創園區的求是書院,也可以免費跟著他學畫,「據點多一些,可以讓行動不方便的人就近選擇。」蔡啟海這樣說。
二○一二年八月這場《關懷生命、美化心靈》畫展,清楚看得出「台灣畫話協會」一路茁壯的履跡,協會帶起家長的參與感與凝聚力,一次一次作品的呈現,也讓這些身心障礙孩子的能力真正被肯定。
小孩到畫室,總是父母固定相送甚或相陪,有了作畫的共同話題,交集不至空洞僵化,加深了親子間彼此理解的程度,而協會更常常帶著學員全家一起參與社會活動,所以蔡啟海老師欣慰的說:「能不能創作出作品並不是第一考量,我在協會看到了溝通表達、經驗分享、互相學習的發酵力。」
辦活動的場合,蔡啟海老師拄著枴杖,不停忙動得有時臉色在發白,但我曾經在下課時分,走過愛心家園二樓左邊第一間教室,看見蔡啟海拄著鐵枴獨自在空了的教室整理桌面、收洗畫筆,教室臨豐富公園那一面,有幾口窗,滿窗都是春天新青的樹綠,近的遠的深的淺的這綠與那綠之間,金亮亮的陽光滿滿泊碇,靜靜灑落。
夢再生夢
這一幅劉偉傑「抖動的筆根本找不到重心」,這一幅劉珆劼「肌肉萎縮,每一筆都需要人扶他的手放在畫紙上,一小筆一小筆完成」,這一幅「用手指畫的」……,「台灣畫話協會」的畫展、每一幅畫背後都有一則故事,比你所能想像還要艱辛、還要難為、還要奮發的故事;關於無望與提升,用盡自我願力也不保證一定能逆轉勝卻仍在猛力扭轉,一種最真實可感的生命故事。
等待果陀,果陀會來不會來?一條荒路,兩個一再等待的人……,管他的呢,懷有希望,至少可以讓生命當下充實。
「身心障礙者獨特的語言與符號在藝術上反而是特色,在這方面他們與別人可以平起平坐。當好幾幅畫放在一起,人們一定會驚豔獨特不同的那幅畫,但一旦知道創作者是身心障礙者,不知為什麼,價值就打折扣了。」不記得那一個時空點,蔡啟海曾這樣告訴我。
如今,協會已開始稱職扮演起身心障礙者與社會之間良性溝通的平台,但蔡啟海的「不知為什麼」會消失嗎?一個人的能力是不足夠的,協會的力量會具體實質得多,但一個協會就夠了嗎?
何必說,社會比協會大,無形的價值觀更甚於一切有形,只是,在那一天來臨之前,我們該期盼,如果社會上多幾個蔡啟海老師就好了,或者,就從小小的一個人的有限去出力,去靠近與理解,就算是和蔡啟海同一國了。
行動不方便,還要走辛苦的遠路,朋友們都說他用熱情在創造毅力,我則讓那個春日黃昏的偶然一瞥常放在心頭,他收洗畫具不快速但很熟練,就著那一窗漾著光的新綠,那一剎那,我看見了承擔。
生命這事兒很微妙的,一旦理解,對有些人而言,就無法選擇閃避。
二○一二年還沒過完,動力滿到怕會破表的蔡啟海已經孵夢、築夢、圓夢,夢再生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