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明清交接的文壇材子金聖嘆,對清朝大興文字獄極為憤慨,他感於綱紀盡失,殘暴橫行,奔走呼叫「孔老夫子已死」,並帶領學生去哭孔廟,表達對當朝的抗議,清廷加之以蠱惑叛亂罪名,明令正典,判以死刑。
金聖嘆的兒子梨兒、女兒蓮子前往探監,相對涕泣如雨,金聖嘆即席賦詩曰「蓮子連心苦,梨兒腹內酸」,兩句詩既道出親情的深深不捨,復與物像的本質襯配切合、蓮心味苦,梨子腹酸,正是對當朝作威作福的貼切感受,語意雙關,對清廷的殘暴統治,予以最嚴厲的指控。是為近代古典詩中令人鼻酸的兩句示兒詩。
現在是一個承平時代,沒有殘暴的當政者,只有提倡人權至上關懷黎民百姓的民主政府,兒女尚未哇哇墜地,人們即已懂得胎兒在腹中即應呵護備至,並施以所謂「胎教」。香港最有名的青年詩人廖偉棠在他夫人於醫院待產中,曾口誦〈產室示兒〉一首七律,詩曰:
汝當記此母難日
一刻一痛一吁氣
豎波立浪葉舟渡
夜半山壑豆燈持
諸早行役晨有跡
燦爛初光出其裡
懷恩何須臨蒼海
忍聲弱母若磐石
詩人在兒子尚隔著肚皮未出生即告誡他,體外虛弱的母親,此時此刻正在忍若磐石地為他受苦受難,不必等到看見世面即該感懷恩德了。這該是前所未有的新世代示兒詩。
四川女詩人唐果有一首非常諧趣的詩〈示兒書〉,道出一個母親對兒子的特別關懷,她把兒子看成是她暫時寄放在他身上的一塊肉,最終她將取回,且看她怎麼寫:
〈示兒書〉
這肉是我的
我只是暫時將它寄放在你那裡
從交付之日始
你要恪守保管之責
長霉了要拿出去晒晒
防火防盜
還要備下毒藥
以對付那些伺機偷吃的蟲豕
這肉是我的
我只是暫時將它寄放在你那裡
最終我將取回
除了歲月和我給予的我都不想要
唐果這首詩發布在她自己的部落格裡,成千上萬的人點閱過。我初看到便發出「有誰寫過這樣關懷兒子的詩?」這樣的驚嘆。常聽說兒女是母親的心頭肉,這是偉大母愛的形容,但是像唐果這樣以「所有權」口吻作交待的示兒詩,且交付以保管之責,防腐之需,這種深入血肉的母愛則真是罕見了。
我在多年前也寫過一首〈課子十講〉,我這詩是用反諷的方式,教導年輕不長一智的一代,認識當今社會現實的險惡。
〈課子十講〉
我開始用腹語的方式為你解讀說一不二
我開始用道德的方式為你認知不三不四
我開始用經學的方式為你看清人五人六
我開始用韜略的方式為你尋出歪七扭八
我開始用折算的方式為你求證逢九進十
我開始用井蛙的眼光教你認識天寬地闊
我開始用神偷的絕技教你警惕上下其手
我開始用謊言的切口教你截破左右逢源
我開始用鬼扯的慣技教你知悉爾虞我詐
我開始用孫臏的計謀教你熟知踏罡步斗
這首詩我用正面和反面的教材在求出年輕孩子在實際面對社會的混亂價值,應有的認知或警惕。每一句都針對一個或正或負的成語作解說,有點戲謔的編纂,我的原意卻是極其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