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因姿勢不正確，造成右側坐骨神經痛，不僅大腿麻刺的感覺不舒服，更要命的是大腿的肌肉不聽使喚，走路一跛一跛地，且真切感受到每走一步痛一步的痛楚，心想我所服務的安寧病房末期病人們，其身體所承受的痛苦一定比我現在的處境更加劇烈，這應該是菩薩給我一堂很好的課程，讓我真正去同理病人的身苦，思及於此，內心頓時清明不少。

走在台大醫院新舊大樓之間，同事看到我走路的樣子，大致上有兩種反應：一種是目送我從其面前走過，並帶著憐憫的眼神，欲語還休，心中大概想他是醫師應該會照顧自己；另外有些同事會主動詢問我發生什麼事？有沒有就醫、服藥？嚴重程度為何？其實當醫師是病人時，也需要周遭同事、親朋好友的關心，那怕是一句問候寒喧的話，都很窩心。

在歷經約兩個月時間，我的大腿漸漸恢復知覺，這個過程中，對於同理病人的苦痛有了更深沉的體驗。

聽聞南部一位醫師學長罹患末期癌症，趕緊聯絡安排病床讓其做進一步的檢查和確認，結果不太樂觀。某日午後，我與學長在病榻旁談論疾病發生的過程，看著他蒼白的臉，敘說內心的失落，極度地不捨與難過。他還是做好最壞打算，勇敢地接受治療，令我十分欽佩，然而如何在適當時機跟他談論安寧療護呢？

心念一轉，突然想到應該向菩薩虔誠祈請，祝福他一切順利平安。醫療團隊沒有能力治療的病人，可以觀想藥師佛在他們的頭頂上放光加持，祈願他們遠離身心靈的痛苦，迅速蒙佛接引得生淨土。

如果我沒有生病，一定會迷失在追求舒適、歡悅的無益活動中，正因為我也受苦，想到死亡的可怕，所以積極轉向佛法的修持，珍惜這難得的人身，即使在生命結束前都有很大的機會去懺悔、布施和精進修行，這一切都仰仗諸佛菩薩的慈悲護持。

面臨生死困頓時會有兩大難題要去解決，一是不甘願，也就是「怨」，另一是做錯了，也就是「悔」。安寧醫療團隊在臨床的實務上，必須針對這兩個很棘手的議題，讓末期病人從「怨」跟「悔」裡面跳脫出來，這需要醫療團隊、臨床宗教師的無私合作，方能凝聚共識，發揮最大的力量來幫助病人，真正做到「以人為中心」身、心、靈完整的照顧。

（作者為台大醫院緩和醫療病房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