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入山的小徑又黑又暗,山風忽遠忽近的咆哮著,時而近在耳邊、時而迴盪在遠方的山谷;風聲尖銳得像村子裡那個瘋女人的笑聲。弟弟死命的抓著他的衣角不敢出聲,黑暗中阿瑞也顧不得安慰驚恐的弟弟,因為他自己也很害怕呀!
山裡一個人影也沒有,但阿瑞老覺得四周黑影幢幢的,隨時都會有妖怪什麼的跑出來,他還得強打精神小心的認路,免得被腳下樹枝絆倒或走岔了而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條路每隔幾天就要走一次,雖然有弟弟作伴互相壯膽,阿瑞還是走得心驚膽顫─—畢竟他才八歲。
緊牽著弟弟的手被汗水濡溼了,這一大段路才要開始呢,阿瑞下意識的瞇著眼睛、另一隻手臂擋著前額,戰戰兢兢、一步一步的往前探去。
「瑞啊——阿阿阿瑞啊喔——阿阿阿瑞喔——」
「瑞啊——阿母抵這喔——你勿免驚喔——」
山下傳來斷斷續續的叫喚音,那聲音被風聲和樹林切割成一片一片的,黝黑寂靜的山林更添淒涼,阿瑞忐忑的心卻頓時平息─—啊!那是阿母的聲音,阿母在呼喊他的名字,陪伴他來了!
每當阿瑞和弟弟上山,阿母就到路口上山的方向呼喊阿瑞的名字,「阿母會一直叫你的名給你作伴!」阿母總是紅著眼眶叮囑,教他要小心看路、平安回家。
阿瑞的父親染上鴉片癮,原來就艱困的生活更難度日了,父親還不死心,異想天開的要孩子上山偷挖鴉片田裡的土回家。阿瑞年紀小,不懂父親如何處理鴉片菸土來解癮,只知道黑夜到山裡偷別人家的土,讓他苦惱萬分,偷竊已經是羞愧難當,何況那段淒黑曲折的路。
最痛苦的是辛酸無奈的母親,家裡有幼兒和老病的婆婆牽絆,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受累,只能在孩子上山時陪他們走一小段路——在山下用力喊著他們的名字。天頂月娘和過往神靈慈悲定會代為傳達,希望他們能聽得到阿母的呼喚,讓他們無驚無代誌。
熟悉的聲音從家裡的方向飄了過來,在暗夜裡,若有似無。阿瑞都聽進心裡去了,到老,都不敢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