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訓練必須學習照顧到人性面。有個病人名叫蜜爾德，來自美國賓州鄉下，非常樸實。她是我還在當新人時負責收住院的幾位病人之一，一開始，我只知道她剛確診為血癌。

我做完初步安頓，給她一杯冰水、一件病人服；聽她的肺音和心音、量脈搏。之後我到她的病房，用學校教的制式問法：「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

「關於她的癌症，他們有什麼看法？」她丈夫查爾斯問。

我不解的歪著頭，還沒來得及問他什麼意思，他又開口：「就醫師的看法，治療後，她會復原到什麼程度？」

我看了看他們說：「我真的不能回答這個問題，要由醫師說明。」我很確定的是，剛診斷出罹癌的病人，得根據疾病的基因型和可行的化療方式評估預後，過程得花上一些時間。

他還是反覆用不同問法問同一件事。「治療會讓她好到什麼程度？」或者：「關於治療，醫師有沒有說什麼？」蜜爾德沉默不語，我則愈聽愈不明白。後來，他終於說出心裡話：「我們擔心妳是不是知道什麼噩耗，不肯告訴我們。」

這就對了！念護校時，會有人假扮病人讓我們練習對答，但他們總是問些很直接、很容易回答的問題。從沒人教過我病人或家屬會因為害怕得知真相、怕答案會讓自己受不了，而不敢直接提問，只是從各個角度旁敲側擊。

所幸，我遇到的是查爾斯，當他終於把真正想知道的事坦白說出，我心中的焦慮感頓時紓解，原本緊繃的臉部線條也變得柔和。我給他們的答案跟先前一樣，但解釋得更清楚，讓他們知道我毫無隱瞞。我說：「我真的無法回答，真的。只有醫師能回答這問題，就我所知，目前連醫師也還沒有答案。」我坦白告訴他們：「蜜爾德得的這種癌症，我懂的不比你們多。」

我看得出來，查爾斯鬆了口氣。他稍微坐挺些，肩膀也沒繃得那麼緊了。他想確認大家得到的是同樣的資訊，也想確認沒人隱瞞他實情。

蜜爾德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她知道血癌非同小可，她只是想知道會面臨什麼狀態，在挽救生命的過程中，需要承受什麼。

(本文摘自天下文化出版《那一年，我在重症照護病房—一個新手護士的心靈省思》)